金色的电梯里,过于干净的镜面映照出余宁一张艳光灼灼丝毫无损的脸。
她盯着自己的脸看了许久,摸了摸衬衫底下还有些疼的咬痕,扯了扯嘴角。
如果当时她不是及时躲了一下,估计它此刻该出现在更显眼更麻烦的地方了。
陆驰平时不会这么蓄意,但今天估计是因为她曾经做下的那些破事儿,火上加火,最后闹得两个人都狼狈不堪。
余宁想起今天高频率出现在陆驰嘴里的那个词——“私生子”,对标一下,自己那不光彩的私生女身份,在陆驰那里估计也早就暴露了。
从前不提,是因为不看在眼里没必要,今天当着她的面说话刺人,可见还是心里有火不高兴。
洗完澡躺在床上后,余宁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脑子里就是那些被她蓄意压下去很长时间都不愿意去回想的过去。
***
梦里,是昏天暗地的瓢泼大雨,小小的她努力撑着伞站在学校门口,等答应她一定会来的余寒梅来接她放学回家。
身边那么多同学,只有余寒梅从来没接过她,不管是来自其他人的嘲笑还是出自对母亲的想念,她都希望余寒梅能来。
可是,她从放学等到学校门口的人寥寥无几,等到暴雨越来越大,最后只等来了顶着一头花白头发身体瘦弱表情冰冷的外婆。
外婆牵着她的手用足了力气,瘦弱的骨头仿佛会从薄薄的皮肤里支棱出来刺伤人,在她拖着身子往后退拒绝跟她一起回家非要等母亲来的时候,她重重的给了她一巴掌,“她不会来了!回家!再不走你就永远都不要回去了!”
余宁只有那么一个家,所以,最后还是哭着跟在外婆身边走了。
大概是那天的伤心太深刻,她始终清晰记得自己含着眼泪低头时地面上又深又脏的水,记得粗糙的帆布鞋被泥水打湿的斑驳不堪,记得踩进水里时腿脚又冰又冷的难过。
因为记得太清楚,所以此后那么多年都没能忘怀。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从那时候起她清晰的认识到,她的母亲当真是和其他孩子的妈妈不一样的,她不爱她,也从不在意她。
***
小时候余宁还不懂事时,一点都不喜欢养着她却从来只会对她很凶很冷的外婆。
那是一个宁愿花时间在大热天出去捡瓶子捡纸箱,都不愿意应下她的哭闹她陪她多说两句话多玩一会儿游戏的冷酷老人。
外婆不喜欢她,这是余宁花费了很长时间来来回回确认过很多次最终被迫接受的事实。
她很少对她笑,也很少夸奖她,即便她每次考试拿了一百分也从来没有奖励与认同。
她只会在她靠近的时候跟她说:我很忙,去一边玩。
然后慢慢的,余宁就不再缠着她了,她只会远远的看着她,期望她能回头看她一眼,抱抱她,夸夸她,可是没有,从来都没有。
后来,等她开始懂事时,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余寒梅,一个名字听起来土气但却长得格外漂亮从来不让母亲省心的糟糕女儿。
她早恋,她叛逆,她讨厌破旧和贫穷,然后就这样偷了家里的钱怀着改变生活的无限期望孑然一身的去了大城市。
她在大城市的经历好坏只有自己知道,但等她光鲜亮丽的回家乡时,身边多了一个据说父亲早亡的女儿。
那就是余宁,一个余寒梅做小三后替情人生下来的私生女,一个因为没有换得好处被余寒梅视为累赘丢到乡下母亲那里的拖油瓶。
这个拖油瓶,小时候乞求余寒梅的疼爱,大一些乞求外婆的关注,可是,这些她们从来都不愿给她。
所以,那时候她背着人的时候,眼泪总是很多,伤心咸酸的滋味就那么一次又一次的深深刻入了心底。
也让她知道,乞求是换不来爱的,想不再伤心,一切都得靠自己。
于是,她努力读书,努力上进,将自己变成大家嘴里别人家的孩子,就算外面有关她身世的风言风语从来不断,她在学校里也是最受老师喜爱的那个学生。
但这些东西,远在外地的余寒梅是从来都不在意的,她只偶尔给钱,没钱了再往家里打电话,就算外婆电话里骂得再凶,但还是会用颤抖的手去银行给她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