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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味奶糖》  文/郑三变  2018/06/29    第四章    鄢葭言将小包斜挎在身上,站在店前对笑眯眯的阿婆深鞠一躬,直起身后忙小碎步朝右手边跑去。  沿路拐角,柯拓拎着两袋早餐,伫立等候。  迎着早晨八点钟的朝阳,女孩的裙摆轻飞起,镀一层柔和微光。男人立体的五官也变得柔和,在她靠近之际,感染到空气中充盈的愉悦,分明不苟言笑却还是眸有欢喜。  柯拓先一步走出,轻声道:“走罢。”  “嗯。”鄢葭言颔首,与他并肩而行。    没有像昨日一样去挑战坡道,柯拓将鄢葭言引向另一个方向的通路。那是贴墙交错而上的复式楼梯,位置隐蔽,瞧着很高,但实际上走起来比爬坡轻松许多。  柯拓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看。他知道,鄢葭言肯定跟在后头:“北侧的坡道留给外来者,这条楼梯是才是给我们用的。”登到顶,柯拓推开虚掩的栅栏,侧身让她先过,“没有锁,一推就开。”  她穿过栅栏,第一次留意到园林区的全景——    所有建筑物都呈大环形排开,虽然各具风格,但无一不是包裹在绿化之中。这家与围栏相依的蔷薇开得娇艳,对面与铁门互攀的爬山虎也很生机勃勃。而大圆形中央则是一颗极高大的榕树,底座由切割精细的大理石砌成围圃,冲上天去炸开一朵蘑菇云状的枝繁叶茂。  连片的房子与大榕树之间留出道路,铺着圆润光滑的鹅卵石,间隔可并排停放好几辆小轿车。    “居民都是匠人。”柯拓将栅栏归位,继续在前头领着,还不忘一一介绍,“门前开着蔷薇的里头住着会双面刺绣的刘老师,走廊上摆着太师椅的那户是唱京剧的王师傅。”转念起鄢葭言不过是暂居一个月,现下多说也无益,他又立马收起话题,“门口挂牌上都有写名字。”  鄢葭言没吭声,默默点头。    并肩走到三点钟方向,一栋形如座钟的房子呈现眼前。隔着门上的玻璃,高加索已经醒来在冲外头摇尾巴。  柯拓没有直接从正门进入,而是走到右侧的偏门前,掏出钥匙串来。从连串里拨出两只一大一小,直接连着软环拔下递给鄢葭言:“大的正门,小的偏门。”  后者有些迟疑,但还是接过手。钥匙躺在掌心,有点冰凉。  他率先用钥匙开门,一推便现出朝下而去的二十阶楼梯,才往下一步,便听到鄢葭言不确信地发问:“你真的这么相信我?”    柯拓没有答,而是下到楼梯尽头才回头:“我这人向来讲究长期回报,也懂得有钱人要养肥了再宰。”他一笑,略显嘲讽,“你太瘦了。”  侧门一开,站在楼梯顶端可以眺望到房子背面的风景。那是繁荣的S市,道路错落有致,大厦连根拔起,和这里完全是两个世界。  风吹来,鄢葭言更觉清醒。知道柯拓方才是在故意恐吓她,越揣紧手心的两把钥匙,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    楼梯尽头别有洞天,朝左去是一个小阳台。有晾衣架,也有一个木制吊椅,紧挨着小圆桌,看起来舒适惬意。  柯拓已经推门进屋,他冲着天花板的方向吹了声口哨,随即响起一阵吵杂的踢踏声,复而朝下来。  一只毛色油亮的德国黑背从狭窄的楼梯一跃而出,无视自己的主人,直奔向站在阳台上稍显拘谨的鄢葭言。  “高加索!”从未见它如此兴奋过头,柯拓忙大声喝止,“坐下。”    本就没有要直接扑到鄢葭言的意思,高加索听从主人的命令,乖乖地在她脚边坐下,扑闪着黑亮的眼珠子好奇地瞅着她,看起来很是高兴。  鄢葭言没有动,只歪头。高加索眨巴眼睛,也歪头。  柯拓走来蹲下,抬手摸了摸高加索的脑袋,向她介绍:“这是高加索,三岁的德国黑背,是个男孩子。它一向稳重,很少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可能是最近在笼子里关久了。”  其实他的介绍少了一句:高加索从不亲近陌生人。鉴于刚刚的情景,为了避免突发意外吓着她,柯拓也一直保持着阻止大犬扑上去的姿势。    “它很听话。”鄢葭言缓缓蹲下,尝试对高加索伸出手。  柯拓没答,继续用手安抚大狗。高加索是很听话,但也只听柯拓的,对于其他人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以至于前段时间出国,他只能把高加索关在笼子里才敢送到宠物店去托人照看。  她的手越来越靠近,柯拓也随时准备着用蛮力将高加索拉远。  可是大狗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它嗅了嗅鄢葭言掌心的气味,直接把脖子伸出去,求摸摸。    “高加索很喜欢你。”柯拓惊讶一笑,松开对大狗的禁锢,任它将脑袋蹭到鄢葭言的膝盖上去撒娇。  鄢葭言完全跪坐下来,轻轻挠着大狗,手法很娴熟,力道也刚刚好。渐渐的,眼神里的怀念之情显露无疑。  柯拓有所觉察:“你之前养过狗?”  “嗯,也是德国黑背。”鄢葭言迅速抬眼,眸中闪过一丝火花后蹙然幻灭,竟是怕被谁看破,“不过已经去世很久了。”  说罢,她眼中带泪,又借着扭头的动作遮掩掉。    高加索发出呜呜哀嚎,将头蹭到鄢葭言的脖子上,试图给她一点安慰。  见到这一幕,柯拓情绪复杂难明,只摸摸鼻头,转身上楼:“我待会儿再带你看看屋子。”    背靠在门口的罗马柱上,柯拓起火点了根烟,吞云吐雾。他对着空气吐出漂亮的烟圈,眯起眼。  鄢葭言。鄢葭言。鄢……  这个女孩好像对周遭有种莫名的感染力。她欢喜时,他纵使寡淡无味也会随着喜上眉梢。她悲伤时,他见百里明媚却也觉得愁云惨淡。  香烟卡在食指与中指间,腾出大拇指来揉揉发紧的太阳穴,只觉思绪一片紊乱。    回忆如潮涨,汹涌拍于岸上,又退潮而去留下淤泥。  ——“有这样的父亲确实是人生的一大污点。不过好在你这么争气,能到今天这个地位,也希望能替他洗去一些吧!”  ——“真是耻辱!身为一个匠人却做出这种事,这是他自己不能自制,怪不得旁人!”  ——“只可惜了孩子,以后都要担起这份坏名声。”  ——“柯拓,谁都可以不信他,唯独你不可以!”    有人在唤他的名字:“柯拓?”  他抬眼,只见鄢葭言皱着眉头,一面咳嗽一面用手去驱散萦绕的烟。可是她挥的幅度越大,便不受控地吸入更多,咳得越厉害。  柯拓迅速找到烟灰缸掐掉烟火,牵起她的手快步走进屋内,又将门合上,把烟味全挡在外头。  “咳咳、咳咳。”鄢葭言用手掩住口鼻,眼睛一圈泛红,也不知道是被熏到,还是哭过了。    柯拓递去杯温水,眼见她小口喝下,才转眼观望屋内的装饰摆设:“这一层是工作室,我是个古董钟表修复师,主营修复,副业收藏。”  听着他的介绍,鄢葭言跟着环视一周。整体环境整洁干净,装潢透着一股强烈的古典英伦风情,不论是地板还是墙壁皆覆盖红橡木,莫名予人以高贵之感。  在这一层,最常见的东西便是长桌。极少有座椅,但八张长桌并排在两侧,上面或是放着唯一的箱子,或是空着。    “二楼,你已经看过一部分了。”柯拓说着,兀自走下楼。  楼梯直通连接阳台的房间,看靠墙齐整而列的书柜,这应该是书房无误。鄢葭言跟在后头,随他推开一扇门,进入了卧室。  卧室只有单间,但床却是上下分层。下层放有枕头被褥,上层却空荡荡无一物。衣柜连片镶进墙壁里,与之融为一体,又见柯拓推开墙上的一处暗门,嗒地一声打开璧灯:“盥洗室,楼上也有。”  鄢葭言点头以示清楚。  “你休息一下。”他反手将门带上,转过身来,“下午我再带你去买点东西。”    不转不知道,原来鄢葭言一直凝望着他的背影,却什么都没说。  柯拓诧异:“怎么?”  她蹙眉,怀疑道:“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    柯拓的唇抿成一条细线,目光停在她满是不解的脸上。也是,他的表现太过明显,在听到她的名字之后就变了脸色,换作是谁都会生疑。  鄢葭言咬了咬下唇,又松开:“我的意思是……”  “香港富豪鄢世棋,也就是你的父亲,经常出现在电视上。”柯拓打断她的话,说辞无懈可击,“这个姓氏少见,祖籍又是香港,你的身份并不难猜。”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鄢葭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柯拓坦言:“我对你的家庭情况并不了解,也没有兴趣。”他漠然走向门口,语气淡薄,“帮你只是不想老人家太为难,来去不过一个月而已。”  鄢葭言的目光追向他离去的背影,又闻:“走罢,你还缺很多东西。”  她轻轻颔首:“嗯。”  一个月,只需要一个月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