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母亲的笑骂,章祀只得嗡声回答:“是是是,恁节俭,孩儿奢靡。我爹已经坐了很久了,我每还是进屋吃饭去吧。”
邢氏见儿子不再说话,于是乎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意思,点点头之后,为随着儿子走去。
二人进堂章爵依旧还是稳坐长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非常入神,连二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见到章爵愣着,邢氏将饭递到他面前,然后轻轻抚背叫了一声:“相公,别想了,且先吃完饭再想。”
章爵这才回神,看到妻子送过来的饭,轻轻颔首:“有劳娘子了。”随后不再多言,端起饭碗不停往嘴里夭饭。
“对了爹,有件事和你说一下。”
章祀饭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停下筷子,望着章爵说了一句。
“什么事?”正在沉迷吃饭的章祀,陡然听到儿子的声音,于是抬头便问。
“昨天我去吉缘赌坊……”
“你这孩子怎能去那种地方,难道忘了家训了?凡章家子弟,可行商坐贾、可贩夫走卒、可为官做吏……惟一不可赌博、二不可行奸、三不可偷盗、四不可杀人、五不可……犯此禁者,非吾后人。你去那赌坊做甚,真是气死我了。”
邢氏一听章祀去了赌坊,还没等他话说完,便双眼含泪,喋喋不休起来。
如果一个人被除亲,那么不用说,他日后前途尽毁。盖人治社会,讲究名声、德行,一个被开除亲族的人,从先天印象,便会给人不孝、不亲、不爱等罪名。
诚然《春秋》三派中,《穀梁》学派在儒家里面混的最差,永远都是《左氏》、《公羊》你方唱罢我登场,双方撕逼打的不可开交,反倒是《穀梁》却经常默默无闻。
但是《穀梁》的“三纲五常”、“人伦亲亲”、却是扎根深种封建人心,恍若为统治阶级的马前卒一般。
拱掉一切如“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去之”、“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这般异端邪说的异类,实在不可小觑。
正因为人伦亲亲这种深入骨髓,且不加辩证看待盲目任从,则注定在封建社会,但凡是常人,便不可背离宗族。
与宗族之间牵扯至深,且无法摆脱,哪怕王公贵族,亦是如此。
非!则必为他人齿冷,乃至唾弃!
如此一来,章祀倘若是被开除宗籍,日后结果可想而知。
虽然章爵是大房,如今章家族长,这一回可以瞒着,下一回还能瞒着?
而且如果被开除宗籍,那么日后章祀的前程也会受到阻碍,章爵因教子不严,同样也有可能会被牵连!
邢氏正是基于这种心态,故而压抑不住心中怒火,从而怒斥章祀。
章爵却并没有如老婆一般着急,反而还不疾不徐,放下手中碗筷,再劝慰邢氏:“娘子且歇怒气,待狗儿将事情说清楚之后再说不迟。”
邢氏听了章爵的话,这才收拾眼泪,红着眼睛瞪着章祀:“你说。”
“是这样的,昨天我去赌坊,那吉缘赌坊的坊主申福源有意从善,想要将赌坊关了,但是他提出一个条件,让他儿子给我当伴读,不知爹恁的意思?”
“嗯?且细细说来听听。”
章祀话是说完了,可章爵却是愣住了,如今的他,就像是雾里看花,实在是看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同时他也怕里面暗藏什么诡谲,因此神情无比的严肃,对着儿子说。
章爵想要听仔细的,可章祀却没准备说,毕竟里面事情啰嗦得很,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完的。
是故他便斟酌一番措辞,简单的概括一下:“此事繁琐,却不是那一两句话就可说清楚的,不过孩儿心中有算计,眼下我想说的是,申福源关掉赌坊,其中好处甚多。
譬如城中无赌坊,届时那些赌徒必然是无处可去,而爹你也正好可以整顿民风,让百姓能够在家躬耕渔猎,而非无所事事。
其二,申福源关掉赌坊之后,他也会按照约定,散尽家财,给百姓修桥铺路。
而县衙正好无钱可用,他这一来可谓火中送碳,届时安和都的水渠,也可乘机修通,若有余财,再行用在他方。如此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之?”
章祀既然打算说服自己的父亲,那自然需要把好处说给对方听,不然其父又怎会同意这个决定?
而且申福源在其父眼里的形象实在太坏,如果不说点好处,其父又怎会有心思,与之继续交谈?
诚然章祀没有学过什么谈判技术,但是起码的以利相诱,使对方能够有兴趣继续听,这种浅显道理还是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