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
“噗……”
箭失愈来愈多,有的钉在步人甲上,有的钉在盾牌上,已开始有宋军士卒倒下。
宋军士卒也在向敌骑放箭,但敌骑马快,在这个距离并不容易被射中。
“受伤的拖下去救治!都别乱,继续推进!”
陆小酉大喊,督促着士卒继续前进。
在他东面,敌骑已越来越多。
“别怕!箭射过来就没力了,盾牌手挡住!其他人跟在重甲兵后面列阵!”
清晨还不算热,宋军士卒已开始流汗。
李泽怡走在这一支队伍中,只觉一切都是按部就班。
他不得不承认,陆小酉带兵……还不错。
……
陆小酉平时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将军,身材不算强壮,性格也不豪放,更像是个老老实实的农夫。
他本是泸州厢兵,兴昌六年,张实败于纽璘,李瑕接管泸州军,当时陆小酉的都头是汪大头,受李瑕提拔。
于是陆小酉跟着李瑕打仗。
他打过成都、剑门关、利州、汉中,曾被选到李瑕的亲卫营,去过临安。
有经验,在战场上一点都不慌张,而且知道要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也就这样而已,并没有什么带兵的能耐,兵法更是一点都不懂。
但就是这样一个陆小酉,很快带着五百士卒向南行了两里地。
在他的指挥下,盾牌手在前,重甲兵保护盾牌手,弩箭手在后面放箭,长矛手把拒马推开,使得敌骑并不敢马上冲锋。
而敌骑一次次冲上前引诱,陆小酉也像是没看到一样。
他一直在喊的就是“别怕,别管他们!”
渐渐地,士卒们的体力流失,尤其是重甲兵。
陆小酉的声音也开始沙哑。
但宋军的阵线已快要拉长到秦岭……
刘黑马眯起老眼,有些为难。
若宋军只是固守驻地,他可以轮派骑兵去不停袭击,直到宋军断粮、力竭、士气低落。
但李瑕借助地势,摆出一字长蛇阵……不,是雁形阵,李瑕是打算摆出雁形阵。
到时,宋军在渭水与秦岭之间排成一排,便不再给骑兵迂回两翼的机会。
眼下刘黑马有两个选择。
一是集中兵力,准备冲锋,冲开宋军那薄弱的阵线,但骑兵冲击那样长枪如林,布满拒马的阵线,必然伤亡极重。
二是趁着宋军还未封住平原,派遣骑兵绕到其后方。好处是可以寻找宋军腹背的破绽,坏处是兵力被一分为二。
当然,还有第三条路,即向东撤过渭水,不打了,骑兵想不打就不打。
眼下的机会确实不太好。
但还是那个问题,今日在关中平原若还撤了,往后再求一个与步卒野战的机会都不可得……
“大郎!你引两支千人队,绕到宋军后翼,寻找破绽。”
刘元振愣了愣,抱拳领命。
他最近安静了很多,总是闷不吭声的模样。
刘黑马又交代道:“不急于冲锋……”
话到一半,语气一转,他又道:“仗该怎么打,你明白。”
“是,孩儿明白。”
李瑕抬起望筒看去,只见东面尘土飞扬,敌骑终于有大部人马动了。
一面旗帜招展,正是刘元振领着股兵马奔向南面秦岭,意图在宋军封锁平原前绕后。
望筒中,只见一列列敌骑已从宋军右翼奔了过去,将士们根本拦不住。
箭失的杀伤力有限,而霹雳炮掷不了太远。
这一战,没有带大炮。
李瑕一共就四门笨重的大炮,从祁山道搬到阳平关都很不容易,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搬到关中。
何况在骑兵的围堵下,运辎重尚且吃力,也运不了炮。
那就没有办法堵住骑兵绕后。
但没关系。
到目前为止,主动权都还在他,他先出招,刘黑马破解。
那么,李瑕还可以依照着自己的打法从容下令。
步卒指挥起来简单得多,慢慢把阵摆开来就可以……
“蒙军来了!”
“喊什么!”
陆小酉大吼一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下令道:“弓弩手自己放箭!”
“嗖嗖嗖……”
这次,反而是敌骑并未射箭,正急着在宋军包围前奔过去。
“盾牌手,重甲兵上前!掷炮手跟上!”陆小酉又喊。
“冬冬冬……”
身披步人甲的士卒脚步加快,也不知有多热,脚下满是汗水。
终于,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已冲到敌骑三十余步远。
此时,只剩三百余骑还没穿过他们的阵线。
“长矛保护!”
“霹雳炮!”陆小酉喝令不止,“都记得丢出去!”
数十掷炮手点燃引线,向敌炮抛过去。
“轰!”
铁片四溅,人仰马翻。
那边蒙骑也有霹雳炮,虽不多,也向宋军这边抛过来。
“盾牌!”
不用陆小酉喊,趁着霹雳炮还未爆炸,一块块盾牌已顶在地上。
重甲兵低下头。
“彭!”
敌方的霹雳炮威力虽不如宋军,也是铁片乱飞,击在盾牌与盔甲上叮叮当当。
这便是步卒比骑兵的大优势了,军械多,防御器械多。
偶尔才有人惨叫。
“别他娘叫!拉下去治伤!一点铁崩子能要你命吗?!”
陆小酉不爱骂人,但最讨厌伤兵在战场上乱叫,会坏士气。
“继续抛啊!给我堵死右翼!”
不需要他说,一颗颗霹雳炮已抛过去,将最后三百敌骑拦在东面。
这部宋军虽离秦岭大山还有三十余步,但已相当于封锁了平原。
宋军不再有左翼、右翼,只有前锋、尾军。
前方战场更是被一切为二,敌主力的活动范围仅剩下姜水以西,渭河以南,陈仓道出口以北……
眼看着剩下的三百余敌骑掉头向东奔回,陆小酉转头又看了看已绕到西边的近两千敌骑,只见他们正在拉开距离。
他擦着汗水,咧嘴笑了笑。
反正,又完成大帅的军令了。
“兄弟们做得好!歇个半柱香,整理阵型……”
李泽怡放下手里的弓,忽然想到,李瑕的打法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要想领更多的饷,怕是真得先学会这种又死板又灵活的打法。
毕竟,陇西不是没有将领投降李瑕,但李瑕只让他们驻守,像是并不重用他们的样子。
这般想着,李泽怡再看向陆小酉,眼神便有些不同了……
刘黑马眼看着李瑕正在一点点调整那个雁形阵,眼神渐渐凝重,却也渐渐平静下来。
这一仗,到现在几乎都是按李瑕的意图在进行。
好在,刘黑马也看清了李瑕的意图。
无非是逼骑兵肉搏而已。
正面交战,尽可能地消解掉骑兵的优势,以勇武论胜负。
李瑕有胜势,士气更高,兵力更集中,也许还有大散关的援兵。
当然,刘黑马也能从凤翔府调出驻防兵支援。
至于士气?
北地男儿,拼不过弱宋士卒吗?
李瑕也一道道军令布置下去,调整好了他的雁形阵。
七千人散开,勉强横在渭水与秦岭之间,阵线很薄。
两侧的士卒位置更靠前,准备包围敌骑,不让敌骑跑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