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渐过,寒霜降临之后又飘起了雪花,不多时又翻过了一年,甄芙又长了一岁。 原先甄士隐怜她体弱,便只起了英莲这个小名,今见她越发康健,就在今岁大年三十那日为她取了甄芙这个大名。 这倒和她本来的名字一样了。 甄芙因那和尚预言,自去岁元宵起就乖乖待在家里,连过年也不曾出门玩耍。 今日又至了元宵,她本想还待在家里,甄士隐却怕她越长越沉闷,打定主意要带她在幼时好好玩耍。 所以他命霍起抱着甄芙,一同外出,打算去看那社火花灯。 甄芙也想着离去岁元宵已过了一年,总不能因噎废食,以后都拒绝出门,于是,她就乖乖地跟随甄士隐出去了。 街上灯火通明,车辆纷纷,人流如潮。 天色已微暗,那贩夫走卒却叫得起劲,穿堂的微风带着吴侬软语飘来。 甄芙在霍起怀里,饶有兴趣地看着捏泥人的老伯灵巧的把泥土渐捏成了自己的模样。 “老丈手巧,这泥人捏的活灵活现的。”霍起看那老丈不足半盏茶的工夫就捏好泥人并上着色就不由得夸了两句。 “那是当然,这可是小老儿的看家本事。我为好多人捏过泥像,不过像你家小姐这般仙童样貌的,还是第一回见。”那老伯捏好,便递给了甄芙,甄芙看了看,果真与自己分亳不差。 “我家小姐自是极好的,敢问老丈,这物件多少钱?” “不过一个铜子儿罢了,值不得什么。” 霍起付了钱,走了几步,才发现和自家老爷走散了。他此时内急,又找不到人,就只能让甄芙坐在一处灯笼明亮的门槛上。 “姑娘坐着,仔细不要乱跑,小的去去就来。”霍起说罢,不等甄芙作答,就急匆匆跑了。 这情节和原著写的一样,甄芙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正当她站起来,想依着一缕甄士隐的气息,去寻他时,就发现眼前陡然暗了下来。 甄芙迅速闪身,躲过眼前陌生男子的手。 见她躲过,那高壮的男子啐了一口,又立马走向甄芙。 甄芙面上镇静,心里却发苦。她经过一年半的修炼也才有了练气三层的修为。这点修为,顶多使她身体健康,五感灵敏一些,却还不足以她自保。 她正要开口大声呼救,那男子就立马用自己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她,顺势也挡住了街上人的视线。 他轻车熟路地从褡裢里掏出块白帕子,牢牢地捂住甄芙的口鼻。 甄芙闻到那蒙汗药的味道,反射性地用灵力保持清醒,想趁他不备逃走。 哪承想,那男子见她并未昏迷,以为自己拿的药是假药,心里便开始咒骂,手上却立马朝甄芙的脖颈来了一手刀。 甄芙软倒,那男子见状就抱起她,脸上做出了慈爱的模样,手轻轻地拍着甄芙的脊背,宛若慈父一般光明正大地走出了街道。 霍起小解完,就匆匆跑来抱甄芙,却发现甄芙不见了,地上也只遗漏了肖似她的泥人。 霍起大惊,三步并作两步走,忙拣起泥人,就满大街找起人来。 霍起急得满头大汗,找了大半夜,遍寻不到人。 他思量甄芙是家中独苗,丢了家主定会严惩,当下就不做二不休,悄悄收拾了细软逃跑了。 “老爷,这黑夜将白,怎的芙儿还不回来。” 封氏见甄芙久久未归,早已乱了心神,她心知不好,泪水也似珠子般滚落。 “夫人莫哭,原是半道上我与芙儿走散了,但霍起和她在一起呢。我把家中的家仆都使唤去找了,应该一会儿就会有消息。”甄士隐心里又急又痛,若他不让芙儿出去看什劳子花灯,芙儿又怎会丢? 他越想,握着封氏的手就越止不住颤抖,而他面上却还试图保持平静来宽慰自己的妻子。 “我快年逾半百,统共就得了这一个孩子,若她有个万一,我该怎么办啊?”封氏越想越着急,内心大恸,当下面色惨白,一口气喘不过来就昏了过去。 “夫人!”甄士隐见封氏昏迷了,就心神俱乱,他掐着封氏的人中,唤来仅剩的丫鬟婆子帮忙把封氏挪到塌上。 于是,丫鬟连夜请郎中的请郎中,找红花油的找红花油,啼哭的啼哭,整个甄府乱成了一片。 * 清晨阳光从纸糊的窗格子里透过,刺得甄芙睁开了眼晴。 空气有些浑浊,灰尘飞舞着,身下微微传来行船的水波声,甄芙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她被麻绳捆住的双手,暗想她应该是在船上。 “咳咳。”耳边有咳嗽声响起,甄芙依旧躺着,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昏暗的船舱里,杂乱摞放着一个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麻袋。 甄芙眯了眯眼,发现周围除了她,大约还有十多个孩子,还未醒来,男男男女女,大多像她那般三四岁的模样。 不经意间,她的目光和那微微咳嗽的小少年对上了。 他大概是所有人中年岁最大的了,看来有七八岁的模样,身着微有云纹蜀绣皂袍,斜斜靠在一堆垒起的麻袋上。 他白净的面皮上,只有眉头微蹙,除此外并无甚表情,略染了霜色的眸子,映出了甄芙的身影。 甄芙见他被绳索缚住,却依旧满身的清冷贵气,心里就对他多了分赞赏,又看他衣着显贵,身上竟还有几分龙气萦绕。她心底多少对男孩的身份有了底的同时,又对那拐子的胆大包天感到心惊。 依着他的身份,是必会有人来救的。 甄芙想罢,就慢慢挪到他身边,也不与他说话,只学他一样靠在那堆麻袋上,眼睛微睁状似好奇地看着他。 徒渊看着自己身边的女孩,心底倒有了几分讶异,心想她胆子倒是不小。 她杏眼圆润,看起来水汪汪的。面庞白里透红,,粉嫩的唇瓣微抿着,眉心有一粒胭脂痣,她安安静静的坐着,看起来异常乖巧,似乎对当下的事没有恐惧感。 “父亲,母亲,你们在哪?” 余下的孩童渐渐醒了过来,见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就就嚷了起来。 胆小些的,纷纷垂头啜泣,船舱里立刻闹腾腾的。 而徒渊越发的面无表情了。 “嘭!”房门被粗暴地推开,砸在船壁上,嘈杂的环境瞬间寂静了下来。 “吵什么吵?都给老子闭嘴。”为首的汉子长得五大三粗,他从腰间抽下鞭子,朝地上鞭打。 “啪!啪!啪!”鞭子抽在地上,溅起了细微的灰尘。 看吓住了人,那汉子才道:“都给老子听好了,我不管你是谁,你家是干什么的,来了这,统统都得听我的!现在,给我闭嘴吃饭!” 说完他用鞭子划了一下,示意他身后的两个婆子向前。 那两个婆子一人把筐里的粗面馒头每人给一个,另一人把桶里的稀得几乎没有米粒的粥给每人乘了一碗又“当!”的一声,随意放在人的面前。 这期间她们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说,发完之后,两个婆子又解了捆在孩童手上的绳子。 “这就是你们的饭,你也可以不吃!”那汉子甩着鞭子,踱了两步,接着道:“这可是在船上,还有一天一夜才着陆。饭就这些,不吃到时饿了也没有,莫要想着逃走,谁不听话,就把他扔到水里喂鱼。” 那汉子满脸不耐地说完就走了。 甄芙并未辟谷,她虽然耐饿,但也需要吃饭。 她听着周围细碎的哭泣声并吞咽声,面色平静地喝了口粥后,又撕了一小块馒头混着粥吃下。 她边吃便打量着身边优雅进食的小少年,看他眸色淡漠如水,默默的吃完了简陋的饭食后,就合上眸子靠在麻袋上休息。 甄芙挪挪身子,刚靠近小少年,就对上了他略冷的眼眸。 “有事?”徒渊道。 他的声音虽然有些稚嫩,但果然和他性子一样清冷如寒玉。 “哥哥,我吃饱了。还剩下半个馒头,你要不要?我没用嘴咬,是用手撕着吃的哦。”甄芙一脸乖巧。 徒渊看着笑盈盈的小姑娘,观她眼神清澈,眼里也全是善意,他心底就软了些。 “哥哥不饿,你自己吃吧。”徒渊随意答道。 怎会不饿?徒渊已是半大小子,那点子东西自然不够他吃的。 但是他也不会不要地脸面吃一个小姑娘东西。 甄芙把头挨着徒渊的手臂,尝试性地蹭蹭。 徒渊少与人这般亲近,他身体不适地僵硬了一瞬,又放松了下来。 甄芙见他并未厌恶,又得寸进尺地蹭了蹭,把那半个馒头放在他手里,才软糯地说道:“哥哥,我人小,本就吃不了这么多,这会儿不吃,待会儿就扔了,那多浪费呀,不如哥哥就吃了罢。” 徒渊看到她眼底的坚定之色,只得无奈道:“我吃了,等会儿你可不要后悔。” “我才不后悔呢。对了哥哥,我名唤甄芙,是姑苏西阊县人。我家在葫芦庙旁,你是哪的呀?” 徒渊闻言,慢慢撕着馒头的手顿了下,接道:“我名唤苏渊,是京城人士,你是怎么到了这的 ?” 甄芙鼓着她微有婴儿肥的小脸,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才道:“我元宵那日被一个男子用白帕子捂了口鼻,醒来后就在这儿了。” 徒渊看她脸鼓得像包子一样,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哥哥。”甄芙惊叫了一声,瞪圆水汪汪的杏眼谴责的看着徒渊。 徒渊心底暗悔自己不合时宜的举动,但看到甄芙此时模样,他放在小腹上的手又不自觉地动了动。 “那可巧了,我和你一样。也是在姑苏西阊县,元宵佳节,被人用同样的法子带来这的。”徒渊清咳一声,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怎么会?!”甄芙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