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被展湛从房间拎出来时正准备睡觉。
他本以为展湛今晚不会来找自己,于是换上骚包的暗红色睡衣,正中还有个亮晶晶的泰迪熊,现在泰迪熊被夜雨打得瑟瑟发抖,深一块,浅一块,连带主人也跟着不住哆嗦。
季明悄咪咪搓了搓手臂,同展湛站在宾馆外,冻得有如筛糠,却不敢吭声。
展湛仿佛没有知觉,笔直的西裤被雨打湿成墨色,衬衫半挽于肘,露出肌理匀称的小臂,修长的手指反复折磨一根半散的香烟,沉默地望向远方无尽的黑暗。
季明气、抖、冷!
人就在上面,玩烟有意思吗?
“展总,”他终于忍不住,小声说:“那天我正在接您的电话,被予安听见,所以他就……”
“知道了,”展湛没有看季明,“你电话里已经说过了。”
季明犹豫片刻,小心翼翼补充道:“这里的医生说没什么事,就是轻微脑震荡……”
“季明,”展湛忽然打断了他,冷冷道:“你没有照顾好他,也没有按照我吩咐的去做,你以为是对他好?还是在向他报恩?”
说着展湛看了季明一眼,辩不清喜怒,漠然道:“不过是在自私犯蠢,没有任何意义。”
听到这话,季明倏然停止冷颤,脸上维持的表情也跟着垮了,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他明天应该会问你很多事。”展湛说,“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吧?”
季明抬头,嚅诺道:“展总,对不起,我、我不太知道。”
展湛把金色的烟嘴半含在唇间,像在亲吻视若珍宝的爱人,淡淡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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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荀予安抱着半袋饼干,一口接一口地吃,脑子里还有点晕。
刚才他到底是怎么了?就像被灌了迷魂汤,稀里糊涂被展湛牵着鼻子走。
展湛说他们是好兄弟、好朋友,这可能吗?
荀予安的记忆兀自停留在六年前,他始终觉得自己是穿越而来,而不是所谓的失忆,对于他来说,那些混乱的往事犹如发生在昨日。
当时他把两人的关系搞得那么僵,后来彼此竟可以冰释前嫌、和平相处了六年?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小明什么都没跟他提?而且依着小明昨天的说辞,六年里自己似乎跟展湛并没有什么瓜葛,但这跟展湛所说又不符合。
荀予安不免有些烦躁,要不是现在时间太晚了,他恨不得立即把季明拖起来,一问究竟。
算了,还是等明天吧。
荀予安扔掉饼干包装,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个毛毛虫,过了好一会,终于艰难地睡了。
… … …
少年穿着一身赭红色西服,黑色的领结精致而优雅,眉眼间尽显恣意盛放,一楼大厅内已经聚有不少人,大家都在等着荀家小公子,亦是唯一的继承人出场。
这是荀予安十八岁的生日宴会。
姜嘉玉站在他身侧,穿了条曳地的鱼尾裙,面容清隽柔美,肌肤看起来孱弱苍白,在锈湖色晚礼服的衬托下几近透明。
荀予安转头,姜嘉玉微蹙的眉头便稍略松开,勾唇笑了笑,说:“荀予安,过了今天你就是成年人了。”
自他有记忆起,妈妈就只会连名带姓地唤他,甚至很少亲近他,不过荀予安从不介意,毕竟摊上自己那个渣爹,性情冷淡亦是使然。
姜嘉玉一直体弱,常年都在休养中,这次生日宴还是荀予安软磨硬泡,才求得她出席。
听到母亲的话,荀予安乖巧地点点头,满是期待地说:“妈妈,你会陪我过完生日宴吗?”
他是荀家独子,注定生日宴从来不是单纯为他庆祝,还有长辈间的觥筹交错,烦不胜烦,故而姜嘉玉参加的次数寥寥无几,且都是待不到片刻、露个面便直接离开。
见姜嘉玉缄默不语,荀予安神情有些晦暗,就在这时,姜嘉玉拉住他的手,说:“待一个钟头好了,陪你切完蛋糕。”
荀予安顿时心花怒放,虽然只有一个钟头,但对于他来说已经无比满足,于是撒娇着说:“好,不要骗我。”
姜嘉玉一怔,出神地看着他,继而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摸他的头,荀予安脸色绯红,略低下头,等待妈妈难得的爱抚。
然而下一秒,姜嘉玉骤然收手,说:“哦,你的头发已经打理好了,还是不要碰了。”
荀予安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眼中尽是失落,姜嘉玉却视若无睹,拍拍他的肩,吩咐道:“走吧,他们都在等你。”
母子俩相继从二楼旋阶下来,荀予安在前,接受众人千篇一律的客套赞美,荀凌云也暂停交际,阔步朝自己妻儿走来,深情亲吻姜嘉玉的脸庞,再给荀予安一个拥抱。
看到这幅家庭和睦、其乐融融的场景,维持乖巧假笑的荀予安差点当场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