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空气有短暂的寂静。
车顶内饰灯的光线不算明亮,陆越岩先前下车抽烟时,楚杭还在副驾睡着,于是他随手调暗了灯源。而现在,昏淡的光影宛如一道静静流淌的暗河,在两人之间铺陈开来,他们分别静立在河岸两侧,与对方隔水相视,平静的目光中各带几分探究与凝肃。
好半晌,楚杭抬手捏了捏眉心,表情中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与震动,有的只是一丝初醒后的不解和疑惑,他轻轻呼了口气,慢声道:“我其实对这个问题并不太好奇,但是既然你三番两次地提起来,那我倒是真的也想问一问——为什么呢?”
陆越岩眉峰微挑,沉邃的眼底流露出一点细碎的笑意:“这种事,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本来就是他的人,就算当初负气离开,但现在又让他遇着了,既然情意还在,那他说一句“再来”,难道不是无可厚非的事?
楚杭却像是对这个答案产生了浓厚的探究兴趣,闻言皱眉思索了顷刻,轻声摇头道:“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是哪样?”
楚杭眉心微蹙,像是在心里慢慢梳理自己的逻辑线条,语气也有条不紊:“你有喜欢的人,而且想来也并不缺情人,那为什么一定要回头再找上我?”
他慢慢转头,清亮的眼神中投映着陆越岩的影子:“这说不过去,不存在任何的因果关系。”
陆越岩在这样纯粹的眼神注视下,有短暂的愣神,刹那的怔忪过后,他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我有喜欢的人?”
——谁啊?
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通知他这个当事人一声?
可能是陆越岩眼中的疑惑太过于真切,真切到让楚杭这个提问的人都对问题的真实性产生了片刻的怀疑,他怔了怔,几乎脱口而出:“那条白色的丝绢。”
果然,这句说完,楚杭清楚地看到陆越岩的神色僵硬了一瞬。
那其实是一个非常细微的表情变化,而且一闪而逝的速度非常快,但也正是因为出现的过于快速突兀,才刚好被他在刹那间捕捉完整。
陆越岩的口吻显而易见的生硬了几分:“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那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楚杭安静地看他两秒,眼中忽然荡起一丝笑意的涟漪。
可能连陆越岩自己都不记得了,这个回答,简直和一年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不同。
一年前,他曾说:注意的你交流尺度,这不是一个情人该问的话。
而现在,他回答:那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楚杭但笑不语,清澈纯静的眸底漾起的笑痕却有些许刺目,像是了然于心的顿悟,又像是……掺杂着某些不言而喻的讥讽。
而无论如何,这是他从前以往都不曾对陆越岩流露出过的神情。
陆越岩眉心微拧,面对这样不加掩饰的笑意,心中却无端觉得烦躁起来。
缓了缓,楚杭慢慢收敛起嘴边的笑痕,但神情却如释重负般轻松起来:“你看,你自己都没办法解释这个提议的初衷,又怎么能说服我和你……重来一次?”
说完,他又在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
况且,一次已经以失败告终的试验,还有什么重新开始的价值?
“那么你告诉我——”陆越岩语气沉了下来,“你当初不告而别是为什么?”
“因为没必要再留下了呀。”
楚杭这次答得很快,甚至没有一丝迟疑和思索。
可能是“没必要”这三个字回答得过于轻快,陆越岩有几秒钟的错愕,反应过来后,目光沉缓得如有实质,落在身边青年清隽的眉眼中央,一字一句,低声问道:“怎么没必要,因为伤了心?”
这下轮到楚杭愣住。
他嘴唇动了动,却发现无论怎么开口,似乎都不是一个体面的答案。
要怎么说?
说伤心倒是没有,只不过是我单方面为这场“试验”喊了停?
还是说,陆总您想多了,不至于,真不至于?
他这反应着实有些猝不及防地可爱,陆越岩静静看着,片刻后,忽然笑了一下,继而低声道:“那么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