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许谦文连割自己六刀,已疼得瘫倒在血泊里不能动。
陈福称了称许谦文割的肉,摇了摇头。
聂延璋“啧”了一声,替许谦文惋惜:“不够秤。”
陈福说:“运气不错,还有两刀肉堪堪二两。”
他笑呵呵问许谦文:“要不许布政使,您再割几刀?”
许谦文扯着喉咙哭起来,也不知是悲怆,还是疼哭了。
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割自己的肉了。
聂延璋曼声说道:“这可就难办了。许布政使双亲健在,手足五六个,妻妾成群,三子一女,连孙子也有了。如今只能留两个人,那留谁好呢?”
许谦文躺在地上抽搐,哀求地看着聂延璋。
聂延璋做出心软的模样,好心地说:“这样吧,你告诉孤,你想留谁的性命。”
许谦文濒临绝望,可他竟像看救命稻草一样去看聂延璋。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此刻竟然会觉得聂延璋是他的恩人。
聂延璋居高临下地瞧着许谦文,兴趣浓厚的双眸,仿佛在说:瞧,孤就这么高兴施舍行善。
许谦文没过多久,便做出了决定:“贵妾茹娘,还有我的……我的嫡长子……”
聂延璋忽而轻笑出声:“你贵妾茹如今怀有身孕,算两个。若留她,是留大的还是留小的?”
许谦文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皮肉却关不住眼泪,污浊的眼泪将他脸颊上冲刷出两道白痕。
他低下头,呜咽道:“留茹娘,留茹娘……”
陈福讶然问道:“许布政使,你可想好了?你父母身体硬朗,再活十年不成问题。你发妻母族当初使尽手段提携你,你手足也为了你高升,而避嫌远离京城,竟只留你贵妾吗?”
聂延璋冷笑一声,同陈福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茹娘是他青梅竹马妇人的女儿。”
陈福恍然大悟:“许布政使还有这一段风流韵事呐!哎哟,倒也不错,虽为功名利禄娶了官家小姐,抛弃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如今却纳了人家女儿,也算是圆了当年做贫穷书生时的遗憾。”
许谦文心如刀绞,羞愧难当。
他躺在地上抽搐,不为自己辩解,只恳求道:“万望殿下说话算话,臣愿以残躯助殿下一臂之力。”
聂延璋觉得太没意思。
他起身不悦道:“我自然是要说话算话的。”
许谦文刚闭上眼,想沉沉睡去,却听得聂延璋又说:“陈福,把孤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免得许布政使没的误解孤,害了孤的名声。”
陈福应诺一声,说道:“你也割二两肉还给他们。记住,是二两。孤这儿可是有秤的,轻一丝,重一毫,都不行。每割下二两,孤便饶你一个亲人不死。”
许谦文猛然睁开双眼。
陈福笑着说:“殿下只说留你亲人不死,却没说任你挑。”
聂延璋指了指陈福,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你这老货倒是有些长进。”
许谦文失声痛哭,急切又愤怒地往聂延璋脚边爬着,想拽他的衣摆。
聂延璋退开一步,捡起地上血淋淋的匕首,他边出酒窖,边慢慢悠悠地告诉许谦文:“你的夙愿孤会告诉你的家人,孤还会告诉他们,你只给许家两个人争来了活命机会,且你只想茹娘一个人活。至于到底谁能活么,容他们自己个争去了。”
许谦文滞住了。
争?
他的茹娘羸弱且怀有身孕,如何同一大家子争?
他们若知道他只想留茹娘,第一个便杀了他的茹娘!
而他的家人们,都会带着对他的恨意死去。
他甚至觉得,他活下来的家人,最恨的人绝不是聂延璋,而是他。
“聂延璋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啊!”
“疯子疯子!你这个畜生!恶鬼!”
“……”
酒窖外面,日头很好。
聂延璋觉得阳光好得有些温柔,像暖暖的锦缎拥着他似的。
只有身后隐隐约约的惨叫声,有些聒噪。
陈福从里头带着折子,关上酒窖门之后,乌七八糟的声音和味道,便都被隔绝开了。
陈福打了水给聂延璋洗手。
还劝道:“殿下可要洗洗干净,去去晦气。这老匹夫作恶的时候,家里没有一个人劝的,他家人既享了不该享的福,殿下如今还留他家两条人命,竟还敢骂殿下。不要脸的东西!”
聂延璋亲自将匕首洗干净,擦拭干净,放进木匣子里。
匣子合上的时候,同他从平康大长公主手里拿过来的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