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叶清心半睡半醒,隐约觉察到平常身边的热源没在,下意识翻身伸手去找。他眼睛没睁开,手摸索了半天,总算摸到一把毛绒绒的头发,才安心地打了个哈欠,打算把小孩扒拉到怀里继续睡。
可他搂了一下,小孩根本不动,既不像往日那样主动抱过来,还往反方向躲,根本没有一点往他怀里钻的意思。叶清心皱着眉头,眯着眼撑开一条缝。
曦光之下,朦胧有个小小的人影,再定睛一瞧,
正是雁一倾。只是黑眼圈分外浓重,让本就不小的眼睛显得更大了,而且,还瞪圆了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眨不眨。
“……”叶清心哑着嗓子道,“怎么不睡?做噩梦了,还是睡不着?”
一边说着,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又去扒拉小孩,耐着性子哄道,“快过来,爹爹哼歌给你听。”
然而,雁一倾还是不肯就范,并且一骨碌翻身起来,坐到他身上,又伸出小手,把叶清心的脸摆正,和自己四目相对。
他问:“阿爹,你叫什么名字?”
大清早的,正困得紧,叶清心眉毛鼻子都皱成了一团。
什么熊孩子,大清早闹啥呢?!
他从来都不是个耐心的家长,没好气道:“叫叶清心啊,你睡傻了??!”
“那你姓什么?”
“……雁。”
“你叫叶清心,怎么会姓雁?”
“废话……”叶清心睡意朦胧,有心打孩子,却更加懒的坐起起来,接连好几个小哈欠之后,抬手遮住眼睛,含糊地回答,“当然因为你姓雁,所以我也跟你一起姓雁……”
“……”
“……”
刹那的安静,下一刻,叶清心倏地睁开了眼睛,眼中再无半点睡意。不用继续再问,他已经彻底明白了雁一倾的意思。
虽然如此,他却没有立刻翻身坐起来,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努力回想。脑海里,记忆接连闪过,明明每个片段都非常清晰,可当他试图将片段连接起来的时候,便会反复浮现土豆村的琐事来。两股完全不同的记忆互相撕扯,不仅让片段根本连接不起来,还把原有的记忆搅得更加支离破碎了。
他眉头越皱越紧,额角隐隐涨痛。看他半天沉默不语,一双软乎乎的小手伸过来,在他太阳穴附近轻轻按着。雁一倾道:“是不是心里明明有些记忆和片段,可却是断断续续的,连不起来?”
“……是。”
“是不是还多了一些原本没有,却随着在这里的时日渐久,变得如理所应当般的记忆?”
“……嗯。”
雁一倾叹了一声,道:“我昨夜一夜不眠,也是与小师叔同样的境遇。好在耐下性子慢慢梳理,终于将记忆梳理出来一半。所以此事不必焦急,假以时间,记忆终究会还原的。”
叶清心:“前提是不会再次洗脑。阿北,你——”
雁一倾当即打断:“师叔,没有外人的时候,还是称呼我全名吧。当初进入这秘境,你我明明已经尽量谨慎了,却还是不知不觉着了道。我思来想去,我们一开始的方向错了,不应该着眼于‘秘境的异常’之处,反而忽略了许多过于‘平常’的细节。黑影人虽然可疑,但他一旦出现,我们必然会严加提防,可‘称呼’和‘交谈’这两种在寻常不过,谁也避免不了的日常行为,却是防不胜防的。”
叶清心:“你是指……加诸于‘语言’上的‘暗示’?”
雁一倾:“对。每当师叔称我为‘小北’,以及每当我称师叔为‘阿爹’的时候,‘你我是父子’这个暗示就会加固一次。至少,直到师叔把木匣交给我那一刻之前,我曾真心实意把你当成了父亲。”
叶清心细细回忆,深以为然,道:“可能性很大。也只有你我互相催眠,才能在完全不被你我觉察的情况下完成‘洗脑’,并且,随着时间的拉长,洗脑效果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反复称呼的过程中不断加强。不仅如此,身在此地,不可能不与此地的村民产生交流。无论用什么方式交流,只要进行一次‘对话’,就意味着被‘催眠’一次,周而复始,迟早会不知不觉间中招,直到误以为自己真的生活在这个村子。这手段实在隐秘,防不胜防。”
雁一倾:“对。所以我们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语言’会造成催眠,如今的状况,只有反复不断提醒我们真实的身份,才能免于在这秘境中迷失。‘父子关系’是我们刚来秘境,为了便宜行事而捏造的身份,反而成了互相施加的暗示内容。而其他的暗示,则是村里其他人合力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