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罪人!罪人!” 压迫到窒息的感觉一路从胸口席卷到头顶,濒死的感觉带着巨大的威压,让人在无尽的黑暗中拼命寻觅,就为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啊!”她倒吸一口凉气,只吸入了大口的水,随后在她绝望的呼气时,却有大量的水泡自口鼻涌出。 她想坐起来,可是面前是一片漆黑,偶尔有蓝色的光亮闪烁,恍惚快速,就像是鬼片现场。 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 她艰难的抬起手,只摸到前方一片冷硬的金属。 她在黑暗中拼命的拍打着四周,在水的阻力下声响还不如水拍打周围的声音响。她想张嘴呼救,可除了吐出满嘴的水她什么都做不了。 面前的光线突然亮了,有冷光一扫而过,随后定格在自己的面前,越来越亮,带来了敲击声和来自外界的拍打,她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可却听不清楚。 有一张脸出现在面前……隔着玻璃看着自己。 一个男人。 她蓦然间有一种遗憾的感觉,说不出的失落。 可她还是坚定的拍打着前方,直到耳边滋啦一声,一个不知名的仪器将前方的整个盖子都抬了起来。 眼前煞白,仿佛有一万道光束定格在自己的身上。 她睁不开眼,她还在水中呼吸。 一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像机器一样没有任何温度,她顺着那股力道坐了起来,想看看四周,却被强光所摄。 “名字!” 带着点奇特口音的中文终于排杂而出,冲入她的脑海。 她往声源处望去,只看到一群人背光站着,影影幢幢。 仪器外站满了人,他们头上的光源都照向自己,与他们的目光一样争先恐后。 “我……”她刚开口,巨大的窒息感涌上来,把她呕得一个倒仰,她猛地扶住两边,不断压抑着汹涌的反胃感,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有字。 她借着灯光抬起来看,上面一行一行的写着黑色的,清晰的中文。 【陆垚,女,中国人,生日2019年10月30日,入舱时三十三岁,一级科研助理,护卫,因伤退役,单身未婚,已感染。】 【注意:长期沉眠会有不定时长的失忆情况发生,请不要惊慌,冷静观察,头顶有自卫武器,请谨慎使用。】 【注意:请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保护自己!】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男性!】 “陆垚……”她呢喃了一声,一片空白的大脑努力适应这个陌生的名字,手缓缓后挪,摸到了顶部有个凸起,开口向上,没有进水。 她没有再往里面摸。 这个情况显然比写这些提醒的人能想到的境况还要糟糕。 她身边围满了人,人高马大的,男人。 举抢的,全副武装的男人。 她不能轻易相信的,男人。 众目睽睽之下,她手臂上的字,她的一举一动都将无处遁形,一个武器解决不了什么。她躺到失忆,肯定不是为了自杀的。 身边一个人又开始扶她,可她双腿软绵绵的怎么都起不来,她似乎并不意外,任由身边的人把她抬出冷冻仓。 “小心!轻一点!轻一点!”又是那个声音,少年一般,极为紧张的冲着她,越来越近,一直到她的担架边,再次背光俯视:“你还好吗?你……天呐,你活的好好的!” ……废话。 她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却摊开了手展示出来,那人惊呼一声,对着她的手臂看了好几眼。 “陆垚!她是陆垚!我们找到陆垚了!我看看……三十三岁!科研助理!但因伤退役……什么伤?” 陆垚没有回答,她冷漠的回视着这个男人。 他带着头盔,脸隐藏在玻璃后面,显得很冷硬,声音却很局促:“你,你不记得了?” 持续冷漠。 “别,别怕,你沉睡太久了,有后遗症。”他努力让语气更加和缓,“别害怕,这是正常的,很快就会恢复了……陆垚。” 陆垚沉默了一会儿,张张嘴,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嗯。” 周围轰动了:“声音!声音!女的!” 她躺在悬浮的担架上,任由周围终结者装扮一样的战士举着木仓围观她,她也生硬的对视回去,脑子里虽然空茫,可潜藏的,莫名的敌意却让她不愿意有任何示弱。 “遮光!遮光!她不能马上接触自然光!”一直跟在后面的少年音很是紧张。 于是一个大汉拨开人群走上来,双手捏着块银布一抖,一个有棱有角却轻薄如锡纸的盖子就成型了,直接罩在她的身上。 一片漆黑。 她听着耳边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人不断的跑过来报告。 “没有多余幸存。” “能源破坏。“ “意外……” “幸运。” “还有一个……” 一个吸气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那个锡纸棺材盖突然收紧了,密密实实的包围了她的担架,黑暗中,她闻到一股冷冽的香气,却转眼就昏昏欲睡。 既然要催眠干嘛还弄醒自己……她如斯想着,顺从的闭上眼。 雪白的房间,六面都是云朵一样的软材料。 陆垚坐在中间的床上,死一样的平静,正如整个房间中死一样的安静。 她忽然抬头环视四周,没有摄像头,没有玻璃,但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看着自己。她极为缓慢的下床,一步步走到墙边,抚摸那些软材料。 冰冷,却柔软,竟然从没见过。 她扯了扯,发现扯不下来,便直愣愣的看着,就地研究起来,这一站,就是半个小时。 【我建议你休息。】一个声音忽然回荡在的房间里,【你的体力还无法支撑那么长久的站立。】 那声音雌雄莫辩,带着一点金属的味道,像假的,可偏偏有隐藏的起伏。 陆垚充耳不闻,继续注视着面前的材料,时不时的戳一戳,左右看一看。 【陆垚,我们将有医务人员进来照料你,希望你不要惊慌。】 【如果你听到了,请示意一下。】 陆垚歪歪头,转身走回了床上,继续端坐。 【很好。】 看似密闭的空间,突然就有一面墙划开了一道门,那儿正对着一条走廊,不宽的走廊两边竟然还站了两排全副武装的军人,他们的装备应该有隔离功能,头盔下接着巨大的氧气面罩,显得极为狰狞。 走廊中间,一队六个穿着白色生化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正推着仪器走进来,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时,不约而同的顿了顿。 领头的一个人走了上来,他整个人都藏在防护服后面,看不清脸,走到她面前时他停了一下,随后才轻咳了一声,张口道:“你好,我叫杜克,是生命研究院的次席研究官,我的团队将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负责您的健康和安全。” 陆垚点点头,面无表情。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给我一面镜子。” “什么?”杜克似乎很惊讶,他甚至往前凑了一点。 “以后我的要求不会重复第二遍。”他的紧张取悦了陆垚,她平静道,“镜子。” “好的,镜子!”杜克状似重复了一遍,但他身后有个研究员忽然动作了起来,他原地转了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打开手里的箱子,一拍,一面巴掌大的镜子被一串折叠杆徐徐抬起,正好定格在她面前。 陆垚凑过去看。 旁边是杜克不好意思的解释:“抱歉,我们没特地准备镜子,这个是牙科备用的。” “嗯。”陆垚看着自己的长相,仔仔细细的。 一张,不是很亲切的脸。 她本应是温和柔软的,她心里下意识的觉得。可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丹凤眼半垂出了一股阴翳的味道,恰到好处的鼻子却有如横亘在脸中的刀锋,而原本中等厚度的唇瓣不停的抿着,硬是透出股冷硬的感觉。 营养不良让原本就小的脸瘦成了一条,她整个人都有着一股幽魂的味道。 “这是我。”她确定。 “这当然是你。”杜克附和,“纯天然的你,没有半分人工痕迹。”他顿了顿,有点不自在道,“你要是恢复了,一定很美。” 愣头青,不会说话,扶不起。 陆垚看了他一眼,标签却已经贴了他一脸。 “你们,认识我?”她又问。 “是,也不是。”杜克说完,便停下了,“你果然都不记得了吗?抱歉,过去那些事并不是我的专精,我们每个人知道的也只是片面的,等基本调理完毕,我们会派专人给你解释一切。前提是,在那时候……你,还没恢复记忆。” “我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 “不知道,每个人的深眠效应都有不同的后遗症,症状持续时间也不一样,你们的情况还很特殊……” “你们。”陆垚毫不客气的打断,“还有谁?” “哦,不是,没……” “我被催眠前,听到还有一个人。”陆垚盯着他,“我的信任很脆弱,请注意你们的言辞。” 杜克又陷入僵直的沉默,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获得了谁的许可,点了点头道:“好的。”他叹口气,抬头对陆垚说:“确实还有一个幸存者。” “为什么叫幸存者,其他人呢。” “在我们找到你们之前,能源系统似乎已经出现过问题,大部分人,都直接死亡了,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全部腐烂。” “然后。” “你,和还有一位幸存者,竟然在第一次能源问题后活了下来,但是营养供应系统都出了问题,我们怀疑你甚至出现过脑体休克……你醒来了,但是严重失忆。而另外一位,至今没有醒来,以后,也很难说。” “植物人?” “额,在你们的时代来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是谁?” “希雅·罗德里格兹。”杜克紧紧盯着她,“你记得吗?” 陆垚抿嘴,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摇摇头。 “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