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澈的头洗澡前就开始疼了,洗了过后非但没有缓解,还变严重,吹风机一吹,更是头昏脑涨。 大学里有一段时间因为血压低犯过偏头痛,每次痛起来要人命,后来被老妈压着吃了好些补品,已经很久没有犯了。旋澈想,一会儿得翻颗布洛芬吃,明天再去超市买点儿生花生。 何梓牧突然推门进来,被旋澈一头吹得像只炸毛猫似的造型吓得后退一步,猛地一眼看过去,连她的脸在哪儿都没找着,他满脑子的旖旎想法顿时消停了一半。 旋澈把覆盖了满脸的长发一把薅到脑后,“上厕所?” “洗澡。”何梓牧示意手上拿着的衣服,“你吹好没?” “好了。你用吧。”旋澈收起吹风机,侧身从何梓牧和门框间挤出去。 整个浴室都是甜甜的香味,何梓牧陡地抓住旋澈,不让她走,“等会儿,和我说说你这么多瓶瓶罐罐都是干什么用的,我都不认识,用错了怎么办?” “你不是号称牛津大辞典吗,不会认?”旋澈瞪他。 “这些也不全是英语啊!”何梓牧拿着一个满是韩文的洗发水委屈道。 “好吧好吧。”旋澈叹了口气,撑在洗漱台上欠身把何梓牧用得上的东西直接取出来,“这个黑瓶子是洗面奶,这三个是洗发水护发素和发膜,这是沐浴露……等一下,我给你找牙刷和帕子。” 何梓牧站在她身后,浴室的空间不大,洗漱台旁边就是门,他一步走进来,就几乎是贴着旋澈站着,一只手也虚虚支在台子上,像是从后面把她抱住一样。 他抬起另一只手从瓶瓶罐罐当中取出一个,“这个瓶子好看,嗯……韩文看不懂,是什么?这上面镶的是真宝石还是假的?” 旋澈正专注于从顶上的柜子拿洗漱用具,扫了一眼后说,“循环精华,洗完脸后第一步用的。当然是假的啊,不然得多贵!” 何梓牧几乎快要贴在她的耳边说话,“那这个呢?几何型的瓶子,看起来也挺高级。啊……日语,你这梳妆台上快把世界各地的语言都集齐了。” “爽肤水而已,诶,你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旋澈拿着帕子和新牙刷,终于从镜子里看到两人近乎亲密的站姿,不禁皱眉,往后攘了一攘,“退开些,不嫌热得慌?” 何梓牧乖乖退后,撇嘴说,“你们女孩子真麻烦,难怪每次出门都得等那么久。” “美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金钱就是时间,你们糙爷们儿是不会理解的。赶紧洗澡,呼,我又快热出汗了。”她抖着睡衣领口出去,夏天的睡衣本来就单薄,何梓牧从那开开合合的衣领间窥见隐隐约约的春色,眼神都沉了下去,赶紧关上了门。 旋澈在考虑今晚怎么睡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这蜗牛壳果然是买小了,至少应该买个二室一厅的,不然来个好朋友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 她抱着毯子走向沙发——小沙发实在搁不下何梓牧——认命地让出大床来,直至此时,她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抽了,居然同意了何梓牧要来她这儿过周末的异想天开。 她想了一会儿,毫无结果,就不继续想了,随手抽了一本书看着等着何梓牧。看了一页不到,头疼的越发厉害起来。旋澈吃了药,靠在沙发上,自己给自己按摩后脑勺的穴位,缓解疼痛的效果甚微,只觉得压哪儿都疼。 何梓牧洗完澡晾完衣服,旋澈还蜷在那儿要死不活迷迷糊糊的,他拖了张凳子在沙发后坐了,抬手按住旋澈的头,这一下把她两只手都握住了。 “嗯?” 旋澈后仰起头看他。 “疼的厉害?” “还好啦……” “我给你按按吧。” 旋澈想说不用,何梓牧已经揉按起来。这家伙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比自己瞎戳强了不知几多,旋澈舒服的直想哼哼,顿时失去了拒绝对方的立场和气势。 “是不是平常在家经常给阿姨按摩啊,很熟练啊你。” “偶尔。” 旋澈闭上眼睛,彻底把脑袋交给他了。 她担心一会儿自己睡着了,何梓牧又要抱她到床上去和他一起睡,上一次就算了,多了算个什么。她强调,“我睡沙发,你睡床哦。” 何梓牧久不回答,旋澈当他默认了。 旋澈想起一件事,“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怎么进的门,你什么时候拿到钥匙的?” 何梓牧的声音低低的,“之前老男人还你钥匙,我接着就直接揣身上了。” “哦。” 何梓牧忙抓住这个机会问,“你家的钥匙又怎么会在老男人身上?” “这个啊?有次他约我出去,提前到了楼下,就上来接了接,走的时候却把包忘我这儿了,我又临时接到电话有个紧急的会要开,没时间陪他上楼拿,就把备用钥匙给他让他自己上来,大概后来他也忘记了这件事吧,所以才没还给我。” 其中曲折比自己脑补的要简单得多,也没有他想的那样可怕,何梓牧大大松了口气。 但这还是让他很介意,他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 旋澈摸着心口,莫名其妙地说,“我长了的啊,有拳头这么大呢!” 何梓牧:“……” 旋澈的耳朵比较敏感,何梓牧的手指好几次蹭过去都能感觉到她会往旁边躲开,次数多了,就回过头来瞪他。 何梓牧赶紧给她顺毛,“好好,我不摸了。” 旋澈敏感瑟缩的样子太诱人了,他其实还想多调戏几次来着,倒也不是怕她炸毛,而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 见她还有精神没睡着,何梓牧问,“今晚的客户很难缠吗?” “没有啊,”旋澈软着声音回答,“怎么这么问?” “你头痛的毛病好久都没犯了,如果不是有烦心事,为什么会突然疼?” “最近有点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是因为我吗?”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旋澈闭着眼睛往后胡乱摸了一把,正好摸到他的下巴,就在下颚那儿轻轻挠了挠,“和你没有关系,别瞎想。” 大灯都关了,只留了沙发边一盏暖黄色落地灯,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旋澈被他捏得像只彻底放松下来的大猫,舒坦得软成一滩,不过和她的舒适惬意不同,何梓牧反而有点不高兴。 他说,“我一直想不通,不能进中和也就算了,你毕业了为什么不进威门,一定要去澜谷。你如果在威门,肯定不会有人敢为难你,也不会累成这样。爸爸在想什么,小一辈好不容易有个人长大了,居然就这么任由你去别的地方为别的人效力。” 旋澈笑,“你怎么就确定表伯没有劝过我,小孩儿,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比如?” “比如我其实是故意来澜谷的。”旋澈压低声音,颇为神秘地说,“我毕业那年,澜谷和威门实力相当,是威门强大的竞争对手,我接受表伯的秘密委派,潜入澜谷内部,从业务部开始,一点点渗入高层,窃取商业机密,意图掐住澜谷的七寸,在商战里给他狠狠一击,然后全身而退,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从此隐居江湖,深藏功与名……” 何梓牧张张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他在旋澈头顶轻拍了一下,“差一点就信了。” 旋澈咯咯咯笑了好半天,都给笑清醒了,末了她叹了口气,“不过我还真不敢保证,以后还能在澜谷一如既往干下去。” 何梓牧一下子警觉起来,“出了什么事?” “我那个老总……”旋澈皱皱眉,有些犹豫这种事该不该和小孩儿说,话到嘴边,改了词,“听说凯撒出我现在薪水的三倍来挖我,不太高兴。” “凯撒……戚玉铭?” “咦,你居然知道这人?”旋澈有些意外,扭头看他。 “听爸爸说起过,他为难你,还是伊哲为难你了?” “也不算是为难……”旋澈咬着下唇,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向他倾诉烦恼,她想了一会儿才说,“其实从我进澜谷起,伊哲对我的态度就有点莫名,职场中嘛,恶意伤人的事情很多,无聊的人脑补了我和伊哲各种版本的恩怨纠葛。戚玉铭这个时候跑来挖我,是看中了我这个人,还是看中了我的人?” 这话咋一听似乎有语病,何梓牧却听懂了,不过他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谁和谁想挖她,而是:“你经常遇到这种纠缠吗?” “什么?” “上司的骚扰,同事的误解,那些听风是雨的人奇奇怪怪的眼神,你经常遇到这些事吗?”何梓牧只是说出来,就已经气得不得了了,他一想到有那么多人用异样目光看旋澈,不论是哪种异样,五脏六腑就气得发痛。 “这不都是优秀的人该承受和经历的吗?” 旋澈不理解他的愤怒,只是觉得他立着幻耳的模样太可爱,又忍不住挠了挠他的下巴,完全是哄小宠物的语气。 何梓牧生气,因为她处在一个糟心的环境,虎视眈眈的人,不怀好意的人,捕风捉影的人围在她身边,万一哪天保护得不周到,或者她自己没有提防,就会被生吞活剥。他也气旋澈这无所谓的态度。 “如果你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坚持待在这种环境里?” “傻小孩儿,人在社会里,多的是身不由己,这些算什么。等你大学毕业走入社会就会发现,多的是人心险恶。” 何梓牧还是心疼的不行,“可是你本来不用经受这些……” 旋澈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心里感动,听着他护犊子似的语气又有点想笑。她的脑袋完全仰靠在沙发靠背上,一睁眼就看见头顶的何梓牧的下半张脸,她甚至能感觉到头顶偶尔撞到他的胸口。 旋澈的思绪突然有些飘忽,似乎一下子就有些昏昏欲睡,含糊地说,“是啊,不好好工作,就得回家继承家业。” 何梓牧问,“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理想吗?” “什么理想?” “你说要去古城找一条干净点儿的巷子开一家特别有文艺气氛的咖啡吧,聘好几个帅气的小哥哥给你打工,然后你每天负责混吃混喝看帅哥养老。” 这个理想还被何梓牧嘲笑过,说她懒癌晚期没有救了。 旋澈眨眨眼睛,“我现在的理想也还是这个啊,不过稍微有点变化。” “哪里变了?” “几个帅哥哪儿够,至少也得是十几个才行啊!然后我给他们没人刻一块小牌牌,每天翻牌子决定宠幸哪一个。” 何梓牧:“……” 果不其然,何梓牧又给了她一巴掌。 旋澈笑了几声,见何梓牧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两人头调转着对视,不知道是角度问题还是她头疼的影响,他的眼神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 旋澈有一瞬间觉得他快亲下来了。 她猛地眨眨眼睛,身体往下一滑,像条蛇一般直接出溜到沙发里,捞起毯子把自己裹起来,连脸都埋进去大半张,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困了,睡觉。” 何梓牧看在眼里,没有拆穿她蹩脚的谎,撑着靠背站起来,俯视沙发里的人,“真决定睡沙发?” “嗯。”旋澈看都不看他。 “好吧,那晚安。”他慢慢走开了。 旋澈缩在毯子里偷偷拍着跳得快乱了节奏的胸口。 幻觉,都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