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碧叶、杏桃二人常以小事为由寻阿箩麻烦。众人疑惑非常,阿箩虽刚入随侍房,却见她为人却颇有番逻辑,屋里屋外都与她交好,不知是为了何事惹了碧叶、杏桃这两尊大佛不快,吃了这么些白亏! 众人虽看不惯二人这番作为,却也不敢得罪一分,只暗中时常接济阿箩几分,日子倒也能过。 阿满虽小,也懵懂知晓宅内这些个是非。她与阿箩共床,知阿箩近日不明为何地早出晚归,神态又略有疲惫,定是受了为难。想起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阿箩这样辛苦,又不知道怎么办,每日委屈巴巴地瞧着阿箩。 阿箩看这小可爱委屈的模样,招招手把她叫到一旁,摸摸她的小脑袋嘱咐道:“阿箩很好,阿满不用担心。” 阿满吸了吸鼻子,带了丝哭腔道:“阿箩哪里好,你看你的手,都磨破了。” 阿箩看了看被阿满摊开的手,她的手不大,小小巧巧的,指尖的脉络分明。这些天碧叶不是把全随侍房的衣服拿给她洗,就是要她扔了一方抹布让她清洗整间大堂,手用得多了,也多了许多细碎的伤口。 不动手色地收回了手,阿箩认真地对阿满道:“阿满,月满则亏,福祸相依,我虽知你不懂,但碧叶、杏桃二人此等做法,不是生存之良道。所以阿满不用为阿箩担心,人做事,天在看,很快会过去的。” 见阿满似懂非懂点头,阿箩的心里却莫名泛出不安来。和阿满说的道理虽是如此,但这样的日子,她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只能要了牙熬了,保片刻的平安。 想起张嬷嬷话里的意思,那二人是不会再在随侍房呆太长久的时间。 只是阿箩没想到,没过了几天就出了一件大事,让她终于明白这宅子并不比福利院,可容她二十五年一世安稳。 原来,碧叶这些天想出各种事端让阿箩经受,只想着她受不住苦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自己便有由头叫嬷嬷轰出了府去。几番下来,想不到自己的拳头竟打在了棉花上,被阿箩一一化解,反生出一种徒劳无功的无用感!只把银牙咬碎,心里对阿箩的嫉恨更多了几分。 杏桃见碧叶面色郁郁,讨好地给她递了杯罗汉果茶,小心道:“碧叶姐姐起色不佳,为着何事苦恼?” 碧叶“砰”得一声放下茶杯,怒道:“说谁气色不佳!” 杏桃见碧叶发怒,心道这佛爷今儿是吃了什么怪药,拿了气往自己上撒!口里却是不敢言,呐呐道:“杏桃嘴快,是个不知分寸的,碧叶姐姐切莫与我计较。” 碧叶也知自己情绪不善,便也没再发难,道:“还不是那个祸胎阿箩!端是的好风度,也不知是哪来的阿猫阿狗,见着总是觉着不快!” 杏桃知碧叶不喜阿箩。她对阿箩却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她记得阿箩刚来随侍处的时候,还给她们做了一道红豆膳粥,甚是好吃!此时为了讨好碧叶,也不管许多,眼珠滴溜溜一转,上前道:“阿箩狡猾难对付,但她身边有个叫阿满的小丫头,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悠,我瞧她甚是在意。不如从这个阿满入手……” 碧叶眼睛一亮,思索了一会,突然大笑出声。 杏桃正觉得疑惑,只听碧叶赞道:“杏桃妹妹,我却是没想到你竟如此冰雪聪明,姐姐今日是受教了!” 说完便翩然离去。 第二天,碧叶打发了阿箩打扫便所,叫杏桃把阿满唤来说话。 碧叶和杏桃两人的房间最东侧一内屋,冬暖夏凉,甚是舒服。杏桃来找阿满,阿满第一反应是要拒绝的,却想起阿箩的话,切不可与杏桃起了冲突,便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跟着来了。 一进里屋,见碧叶正坐着一张木椅上摆弄指甲,那指甲鲜红透骨,是被凤仙花汁染过的颜色。按照林府的治家规矩,下人根本没有这等权利染得了指甲,也不知这碧叶从何处寻得了这难得的凤仙花。 半晌,碧叶才慢悠悠地注意到站在那儿良久的阿满,亲切道:“小阿满啊。不好意思啊,姐姐刚弄指甲太入神了,没注意到你来,你可别恼了姐姐。” “阿满不敢。”阿满跟着阿箩久了,叫阿箩教地大方得体,并无一点纰漏。 碧叶好看的眉皱起,倏地又松开,拉了阿满道:“阿满,今儿姐姐找你来呢,是有个事物要交代给你做。嬷嬷今日与膳房要来一道菊花佛手酥要给我们姐妹儿添菜,我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且去帮姐姐拿了来吧。我与你杏桃姐姐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办,拿来了你先放在小灶处便是。” 阿满只觉得奇怪,却奈何年纪太小,没经得了多少事,便喏声去做。 膳房就在随侍房边上,阿满到了膳房,却发现膳房空无一人,只在灶台上摆了一叠明黄色的点心,也不敢多瞧,匆匆拿来了放在小灶处,便回了房。 约莫半个时辰未到,膳房的管事刘管事敲响了随侍房的院门。 听见动静,李嬷嬷赶忙出来:“哎哟,什么风把我们刘管事吹来啦?” 刘管事一声冷哼,怒道:“哼,人人都说我们膳房腌臜,我却觉得你们随侍房比我们腌臜不知多少倍!” 李嬷嬷一惊,问道:“刘管事,这话怎讲?” 刘管事不客气道:“这几日柔小姐因暑气闹着不进食,太太心急,便是吩咐了我们膳房做了一道菊花佛手酥,却不知被你们哪个脏手脏脚地给偷了私享。我告诉你,膳房要是受了太太责骂,你们随侍房也休想安稳!” 刘管事暗道不好,是三房柔小姐的事,可见事儿大了!佛手是江南特产,北地难寻,这道点心十分珍贵。 心里这样想着,又笑道:“我们随侍房的丫鬟们一个个都是安分的,平时出门更是少极,管事怎的找到我们这儿来了?” 刘管事冷笑一声,眼睛向后一瞥,道:“李老汉,你出来说话!” 只见刘管事后走出一老汉,正是膳房平日里看门的。这点心丢了,他也是要负主要责任的,当下便怒气上涌,骂道:“俺看着你们丫鬟进房的!是穿的最低等的丫鬟衣裳,俺以为是太太吩咐没有多问,却没想到你们要这样害俺!” 李嬷嬷一听,立刻吩咐了下面:“给我去把所有人叫出来!” 等到所有人都来齐,李嬷嬷厉声说:“方才膳房刘管事寻来我这里,说我们这里有人去膳房盗了三房柔小姐的点心,膳房看门的李伯亲眼所见。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不想连累膳房和随侍房两房所有人一同受罚,便给我出来认罪!” 阿箩这时也从便所回来,觉得这事生得蹊跷,有哪个下人会偷了主子的吃食去! 却见一旁的阿满神色异样,一双小眼睛无助地望着自己。她心里咯噔一声,正要说话,便听那一旁的李老汉喊道:“就是她!” 阿满被李嬷嬷和刘管事拉着去了暗房。暗房是随侍房专门处罚丫鬟的地方,房间选了又阴又冷的西北偏间,一旦有丫鬟不服随侍房的管教,便是在暗房处理了。 阿箩心下焦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躲在暗房不远的树下,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阿满从未见到李嬷嬷这样严厉甚至凶狠地盯着她看,禁不住吓,“哇”得哭出声来:“嬷嬷,不是我偷的。是碧叶姐姐说您让我去拿来的,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李嬷嬷深知里面的弯弯绕绕,当下却也毫无办法,只能问道:“你把点心放哪了?” 阿满赶紧道:“放在灶台边上。” 刘管事赶紧吩咐李老汉去找,却一无所获。刘管事冷笑道:“好一个冤枉,你这贼儿,牙都还没长齐,还有谁要冤枉了你不成!李嬷嬷,我看也不用问了,直接回了太太,打了出府便是!你我二人也好有个说法。” 李嬷嬷面色犹豫,心有不忍。刘管事却不管这许多,寻了旁边一棍棒,拿来就是往阿满身上一敲! 阿满拿受的了这个,加之内心的委屈、不甘,哭得更加响亮。 阿箩的心仿佛都被攥紧了,正要跑过去,却见一婆子匆忙进了暗屋。 原来,柔小姐所犯为厌食之症,今日上午喂着吃了好些零嘴,胃里禁不住,全都吐了出来。大夫上门瞧了后告知只得由中药慢慢调理,不可硬喂。 这菊花佛手酥自是无人再提。 刘管事听后,放下手上棒槌,与李嬷嬷道:“这丫头倒也命大。” 又道:“既是无事,这贼儿就是你们随侍房的房内事儿了,权且交给李嬷嬷处置了。” 李嬷嬷笑着给刘管事递了个封红,刘管事意思着推脱了下便笑着收下了,被李嬷嬷一路送着出了门。 当晚,阿满被李嬷嬷罚在暗房跪了一晚。 阿箩进到暗房里时,阿满小小的身躯无声地瘫在冰冷的地上。阿箩眼里顿时泛上迷雾,赶紧抱了她起来,细细地喊着她名儿:“阿满、阿满、阿满……” 阿满悠悠醒来,见是阿箩,又是委屈,又是无助,又是感动。想哭,却因午间哭得太多了,再流不出泪来,只喃喃地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阿箩喂了点她平日爱吃的吃食,又递了几杯水给她。小丫头渐渐平复下来,进入了梦乡…… 当晚,阿箩陪着阿满在暗房里将就了一宿儿。暗房阴寒,阿箩像几个丫鬟接了被褥,给阿满裹着。 李嬷嬷知道后,摆了摆手,知这事有蹊跷,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阿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