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晏儿面上不动声色,“何出此言?”心里蹦出“齐放的一百种正常死法”。这是多年的职业习惯,并非真的动了杀心。
“今日在朝堂,你与大理寺卿对质时说,‘那便从徒刑开始’。这不是刑部和大理寺分类卷宗的习惯,反倒是六扇门的办案习惯。”
齐放洋洋得意的看向柳晏儿。
柳晏儿却松了口气,这个问题不难解释。
齐放突然抓起她的手腕,继续分析:“你手上的茧是惯用横刀留下的,但你已经很多年没有摸过刀,茧都薄了。”
齐放想了想,问:“难道你退隐江湖了?”
柳晏儿笑了,一一反驳他,“我曾在弘道书院读书,我师父惯用刑罚分类案卷,我是跟他学的。弘道书院要求文武兼修,我用刀,但使的不好。因为考试未能通过,我没能进入六扇门。平康坊的万福客栈是我的买卖,等国丧结束我请你吃饭。”
“万福客栈我听过,开很多年了,原来你是老板!要这么说,确实是我想多了。”齐放垂头丧气了一阵,又问,“那你怎么认识太后的?”
“我跟太后年少相识,是她引荐我去的弘道书院。”
齐放恍然大悟,“青梅竹马。”
“别胡说!”
“你们相识在先,也不敌先帝后来居上。想来太后对你流水无情,不然也不会跟先帝落花有意。当年先帝带着太后去泰山举行封禅大典,皇后亚献,恒古未有!真是恩爱。”
恩爱?柳晏儿叹气。那不过是一个男人想要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寻找喜欢之人的影子罢了。
柳晏儿开客栈的第二年,隆冬时节,店里来了位老道士。当时客人不多,柳晏儿亲自给他倒的茶。那老道盯着柳晏儿看了半晌,问:“算卦吗?”
生意做到她店里,要是平日,柳晏儿肯定把人撵出去了。但那天也不知是怎的,她竟然同意对方给她起一卦。
卦象凶险。
老道送了她四个字:“随心所欲。”
这话说到柳晏儿心坎里去了。她一生身不由己,求而不得,根本没想过能有随心所欲的一天。
后来,老道士喝醉了,给柳晏儿讲了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太宗时期,陛下还是太子。钦天监的太史令唐风夜观天象,见太白经天,得“周三代而亡,女主天下”的预言。
那一年,长安血流成河。太宗为永绝后患,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十八日后,天象消失。
紫宸暗淡,星月无光。
太史令唐风告老还乡。
老道士说,沈皇后长得酷似当年应谶被杀的徐才人,这才是陛下宠爱沈皇后的原因。当年陛下做太子的时候,爱上了太宗的女人。
“王者不死,涅槃重生。”老道士看了眼窗外的飞雪,嗤笑一声。
*
柳晏儿与齐放分开后,她回到刑部,见椅子上放了个厚厚的软垫,桌上沏好了热茶,连需要办理的卷宗都按照轻重缓急分门别类归整好了。
一个朝会下来,风向就变得如此之快,不愧是官场。
沈太后纵容柳侍郎当朝对质,还要举行三司会审。陛下除了说好,什么也没做,连宰相裴凌都没有反对。傻子都看得出来,如今的大周谁在当家,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况且,刑部与大理寺互相制衡多年,今天也算是为刑部争了一口气。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跟柳晏儿打好交道比得罪她的好处多。
“柳大人,您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之前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千万别见怪!”
柳晏儿在官场两眼一抹黑,正好趁着同僚和睦的机会,问问她官邸的事儿。
“你知道官邸分配,是由谁在管吗?”柳晏儿小声问。
“大人的官邸还没批下来吗?正好下官表弟姑父侄子的二大爷在户部任职,下官回去就给您问问。”
柳晏儿被他复杂的亲戚关系绕晕,还不忘抱拳感谢,“有劳。”
*
沈太后还在午睡,大理寺卿立于宫门外,顶着太阳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今日在朝上,柳晏儿将他干的“好事”当众戳破。太后虽然召集三司会审,并未将他革职查办,想来是念及他当年的拥立之功。
“郑大人,太后请您进去。”
太后身边的户婢将大理寺卿引了进去。
“臣郑执立,给太后请安。”
太后透过铜镜瞥了眼郑执立,懒懒地说:“郑爱卿今日怎么有空来朕这儿?”
大理寺卿扑通跪在地上,“臣惶恐。近日大理寺事多,未能进宫给太后请安,望太后赎罪!”
“忙着处理你那些腌臜事儿?”沈太后从大理寺卿身边走过,“起来吧!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大理寺卿眼神不安地爬起来,急忙跟上去。
“当年朕做婕妤的时候,萧皇后处处为难于朕,后又以巫蛊之术害朕。先帝明察秋毫,废了萧氏。中宫一时无主,是爱卿在朝堂上力荐先帝,立朕为后。卿的这份忠心,朕一直记着呢!”
大理寺卿听完这番话,稍稍松了口气。
“太后能坐镇中宫,母仪天下,乃先帝慧眼。臣不过顺水推舟,将先帝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不敢劳太后记挂!”
沈太后听腻了这些奉承话,还要安抚他说:“如今新帝登基,朕协助陛下处理朝政,分身乏术。卿若不谨慎行事,有朝一日犯了众怒,怕是朕也保不了你。”
大理寺卿立刻扣头表忠心,“臣谨遵太后教诲!一定洗心革面,报效太后。”
沈太后垂眸看他,眼神沉沉。
打发了大理寺卿,沈太后对赵炜忠说:“柳侍郎放班了没?今晚是月圆之夜,朕要跟她一同用膳。”
赵炜忠跟了太后这么些年,早摸准了主子的脾气,太后这么问,那就是马上要结果的意思。
“老奴这就去请柳大人,并让御膳房开始准备。”
*
刑部。
“赵炜忠又来了!”
“是来请柳侍郎入宫的吧?我可听说了,柳侍郎昨晚就住在太后那儿。”
“先帝尸骨未寒,太后也不注意点儿影响。何况陛下都那么大了,整日让一个外臣进进出出,啧啧。”
赵炜忠笑呵呵地走进刑部办公的大殿,问:“柳侍郎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