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了几天,依然没什么进展后,时锦明显感觉到两位先生已经十分失望了。看来老师偏爱聪明的学生,古今都是如此。 这日午后,时锦依旧去前院上堂。 出了垂花门,往左是一片小园子,有一汪不大不小的池沼,时锦每天都要路过。 她刚走进拱月门,便见一个身着鱼肚白长衫的年轻男子,正弓着身,手提一只毛笔,在面前的石桌上划写着。他侧身对着她,看得见的半张脸颇有几分清隽。他专注于笔下,并没有注意到时锦二人。 时锦注意到他手中的毛笔并没有蘸墨,石桌上铺就的也是一片绿芭蕉。石桌上放着一只白瓷碗,他时不时抬腕往里面蘸一蘸。笔尖却还是灰白的原毫色。 这人竟然蘸水在芭蕉叶上写字! “这人是谁?”时锦轻声问身后的青禾道。 “小姐以前见过的,是宋姨娘的侄子,好像叫...”青禾歪头想了想,“对,叫宋洵。” “她侄子怎么在我家?”看这男子也不像是做客的样子。 “小姐忘了吗?他在咱们府里住了好些年了,好像是因为宋姨娘的姐姐临死前托付给了宋姨娘。” 宋姨娘母女都是穿衣戴银的,这男子穿着一身普通的麻布衣裳。连笔墨纸砚都买不起的样子,宋姨娘这么苛待姐姐的遗孤吗? 时锦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这不是她该管的闲事。 再次在老师脸上看到失望的时锦也很难受,这真的不是她故意不想学啊,只是老师讲课都不讲白话,像是照着古书念一样,她难得听懂一句两句,又怎么能学好呢。 时间一晃,端午快到了。 就在时锦暗自惦记着余如音说的下帖请她出去玩的时候,来了个丫鬟,说是时老夫人叫她过去。 时锦猜想应该是余如音的帖子来了,便满怀期望地去了。 到了时老太太房里,才发现时鸢和时卿也在房中。 “余家姑娘下帖请你们姐妹去赏龙舟,”时老太太说着看了一眼时锦,“既是如此,你们便去吧。” 说着又对时卿道:“卿儿是大姐姐,出去要顾着些两个妹妹。” 时卿连忙应是。 “锦儿。” 见老太太点到了自己,时锦连忙站起身来。 “到了外面,不要胡闹,时刻记着你是时家的嫡小姐,别让人看了笑话去!”时老夫人严厉道。 时锦担心一个让时老夫人不高兴,就不让她去了,连忙称是。 时老夫人又耳提面命了些话,虽然时锦表现得很乖巧,但是时老夫人还是不放心,沉吟了会儿,道:“想来到时候祯儿有空的,就让他陪你们去一趟吧,端午那天人也多,都是姑娘家总不放心。” 老夫人说完这话,时锦便见到时鸢似不经意般朝自己看了一眼。 从老夫人房中走出来,时卿拉住时锦。 “妹妹去母亲处吗?一起吧。” 时锦刚想说自己不去,看了时卿面上似乎有几分迫切的神色,又改口道:“好啊。” “那我就先走了。”走在前面的时鸢闻言回过头,对两人笑道。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时卿拉着时锦,却并不往李氏院中去,而是朝自己院中走去。 “又想起来早上才去给母亲请安,这会儿就不去叨扰她了,妹妹好久没去过我的红蕉院了,今儿去坐坐吧。” 时卿面上带着笑,眸色中却含着几分愁容,时锦感觉时卿像是有事要跟自己说,便同意了。 两人一路说了些闲话,也就到了红蕉院了。 红蕉院比她的梨兰院略小一些,庭中却种了很多花草,西面墙下还有一大簇芭蕉,想来就是红蕉院的由来。 时卿的闺房布置得很简单,没什么摆件,只有墙上挂了几幅字画。看得出字形秀气,时锦猜测是时卿自己画的。 “妹妹喝茶,这还是老夫人赏赐的清洱,就一小盅。” 两人坐下后,时卿让丫头泡了茶来。 “这怎么使得,大姐姐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茶让我吃去了。”时锦笑道。 时卿将茶递到时锦手中,“三妹妹什么没见识过,可别让三妹妹笑话了。” 话中似有几分心酸。时卿命是挺不好的,生下来没多久生母就过世了,李氏虽然看在以前陪嫁丫鬟的面子上,对时卿也不算苛待,但是命中缺的那至关重要的一块,再也无法填补了。 “大姐姐邀我来,可是有事?”时锦喝了一会儿茶,见时卿面色有些犹豫,便问了出来。 时卿没想到时锦发现了她的意图,一时笑容便微微一僵,顿了顿,又笑了,却是有几分苦涩。 “三妹妹,我真羡慕你啊。” “啊?大姐姐这是怎么了?”时锦略微一惊。 时卿咬了咬唇,“三妹妹知道母亲最近为我安排亲事吗?” 时锦点点头,上次李氏才说过。 “母亲去与老夫人商量了,提了几个人选,却都是庶出的。老夫人很不满意,又着人去问了爹,爹说同知姚大人早年丧偶,如今也不过四十出头,正值壮年...” 这剧情没变!书中的时卿便是嫁去做了填房。 这是时锦的设定,面对正值花季掩面而泣的时卿,她不由愧疚,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我想去求求母亲,我本来就是庶出,也不妄想高攀。”一会儿,时卿红着眼睛说道。 时锦点点头,“这样吧,我去帮大姐姐探探母亲的口风。” 时卿抬起头来,感激地看着时锦,“三妹妹...叫我如何感激你..” 她本来也是想求时锦这件事,毕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庶出的她根本不能置喙半句。而时锦不一样,她毕竟是李氏亲生的,她去问又不一样了。 从时卿院中出来,时锦长吁了一口气,这事追根究源,还是她的过,能帮就帮一帮吧,若是行不通也没办法了,毕竟她现在也成了剧中的人物,身不由已,不是那个可以肆意改变笔下人物命运的作者了。 “母亲,您前两天说给大姐姐安排亲事的事,怎么样了?” 到了李氏处,说了会儿闲话,时锦便谨慎地进了正题了。 李氏闻言面上就起了几分怒容,“我好心好意给你大姐姐挑选了几家青年才俊,虽说都是庶出,可也都是上进的子弟。偏偏老夫人觉得我在记恨当年的事,故意给卿儿安排这些庶出的子弟。也不想想,卿儿本身便是庶出,想嫁嫡出,那就得降低门第,可门第太低了,她也定瞧不上的。你爹又提了姚同知,虽然官阶低些,可本家在京城,家中子弟多在朝中任职...” 说到这,李氏停了停,冷笑道:“这倒是一门好亲事,他们既都满意,我也不去做那个恶人了。” 时锦听明白了,这事扯到了时家的利益,李氏兴许就做不了主了。 “那么,大姐姐的亲事就定了那个姚大人了吗?大姐姐年纪那么小,嫁这么大年纪的...”时锦问道。 李氏皱了皱眉,“这事还没个章法,你爹也就是这么一提,那边什么意思还不知道呢。这事你别管。” 虽然现在还没定下来,但是想来也快了。时锦心里沉沉。 果然,没两天,时锦去时老夫人处请安时,便见她难得满面春风的喜色,又见时卿神情恍惚,便知道不好了。 “对不起大姐姐,没能帮到你。”出了老夫人的正院,时锦追上前面的时卿,轻声道歉。 时卿摇摇头,惨淡一笑,“三妹妹何须道歉,这事本来就不是你能管的。无事,人各有命罢了。” 看着时卿失魂离去,时锦感觉自己心里堵得慌,好像一个青春少女毁在自己手里了一般。 到了端午这日,时锦起了个大早,正收拾着,便有丫鬟来通知了出发时间。 匆匆吃了早点,时锦特意穿上了李氏上回送来的绿纱衣。 这么好看的衣裳,不穿可惜了。其实她是个汉服爱好者啊。 随意让绿晚绾了个发鬓,便带着青禾出门了。 出了后门,便见后门外停了两辆马车,着一身霜白长衫的时祯正负手立在前面一辆车下,似乎在和车中人说着话。 见时锦出来,时祯笑着叫她,“三妹妹。” “大哥哥。”时锦也报以一笑。时家子弟姑娘相貌都很好,这时祯的相貌更是她穿来之后见到的所有男子中的翘楚,堪称如玉公子本人了。 “二妹妹已经上车了,大妹妹身体不适不去了,快上车吧。” 时祯说话轻柔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时祯脸上的笑意让时锦的少女心不受控制地扑通直跳,不敢多看,应了一声,连忙往车上走去。 时祯从车辕上取下车凳,见时锦长裙迈不开,还伸手略扶了扶她。 进了车门,就见时鸢端坐在车厢左侧,一个俏色丫鬟坐在她身旁。 “让二姐姐久等了。”时锦客气道。 时鸢穿着一身粉色金丝梅花纹纱裙,腰间收紧,堪堪托出她纤细的腰肢,面上略施了些薄粉,头上插着几只金制钗环,手腕上带着两只青玉籽镯。 “我也刚来,三妹妹快进来坐下。”时鸢微微一笑。 时锦刚坐好,外面便传来车把式的声音,“二小姐,三小姐,坐稳了。” 不一会儿,时锦便感觉马车动了起来。 “今儿三妹妹格外美呢。”时鸢看了看她的衣裳,笑了笑。 时锦也道:“人靠衣装,倒不如二姐姐天生丽质。” 时鸢闻言,眼里升起几分惊诧。 两人客气地说了几句话,便都安静了下来。 时鸢偶尔抬眼看一眼对面静坐的时锦,她最近似乎变了一些,整个人都感觉沉稳了不少,对她也没那么敌视了,以前两人可没这么和睦地相处过。想到一会儿要见到赵晅,时鸢又看了看时锦,不知她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