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来时已经是酉时了。时锦谢过时祯,便带着青禾回了院子。 刚走进院子,边间绿晚正在院中急急转着。见她们回来,松了口气,忙几步上前道:“小姐你们可回来了,老夫人差人来问了几道了。” “啊?说什么了?”时锦问道。 “就是问你们回来了没有,那奴婢过去回个信吧。”绿晚道。 时锦点点头,“去吧。” 时祯回来一定会去见老夫人,但是去报个平安也算孝道。只是和老夫人为何差了好几道人来?时鸢也去了,按理说时鸢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她要差人也是差人去时鸢院子里问,既然去那边问了,也自然就知道她们回没回来了,不必再差人到梨兰院来。就算做做样子,差一次也就罢了,连连差人过来就很值得深思了。老夫人做得好像很重视她一样。 时锦思忖了一阵,心里警铃大作,难不成时复和老夫人达成了统一战线了? 回来这么晚,时锦以为老夫人会生气,结果什么也没发生,连斥责都没有。 相安无事过了两日。 这日时锦去李氏处请安。 “母亲从媒人那拿到了几家公子的画像,你瞧一瞧。”李氏说着叫雪迎去了几幅卷轴过来。 时锦已经决定率先嫁人了,很积极配合,对那几个公子,心里也有好奇新鲜,凑着脑袋过去瞧了瞧—— 一共四张,时锦一眼就认出了李尤来,只见他穿着一身石青长衫,一手负于身后,玉面含笑,眉宇风流。 李氏见她盯着李尤看,问道:“锦儿可是中意李家的儿郎?” 时锦连忙摇头,蹙眉嫌弃道:“母亲你看他这风流样,以后不知道要抬多少姨娘通房呢。” 李氏听了,不知是想起什么,脸色一沉,拿起另一张画像,“这是如音的兄长,余玞,锦儿看如何?” 时锦一看,余玞长相和余如音有几分相似,身量偏瘦,斯斯文文的模样,也是个很俊朗的贵公子。 时锦一看便生出几分好感,点点头道:“这个看着不错。” 李氏见她有几分喜欢,也笑了。 “这孩子母亲是知道的,生得好个模样,又肯上进,品行也好,房中干干净净的,一个通房也不曾有。” “母亲如何知道他有没有通房?”时锦笑问道。 李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我与余夫人相识多年了,如何会不知?既然你同意,那母亲回头便探探余夫人的口风。” 李氏的手掌有几分温热,还有几分粗糙。时锦心底突然涌出热意来,明明她不是她母亲啊,怎么会突然很想抱抱她。 时锦真的伸手轻轻搂住了李氏。 李氏先是一僵,而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拍了拍时锦的背,轻轻两下,却拍落了时锦的眼泪。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到,自己是真的和这个世界的人有了灵魂上的交流。这个世界的真实,远远超出她笔下的文字和修辞。 “母亲,大姐姐的事怎么样了?”过了会儿,时锦问道。 李氏脸上依然难掩高兴,女儿主动的拥抱让她太惊讶,也太欢喜了。说到时卿时,也不曾收了笑。 “差不多定下来了,六月好日子多,可能下个月就要议亲了吧。” 时锦心底叹了一声,深深为时卿惋惜。她已经感觉不到这是因为她这个作者的设定,因为这个世界本就这么真实,这件事情因为时家长辈的想法,顺理成章地自然。 ........ 入了初夏,天气越来越热了。 时锦穿着青禾为她做的短衣短裤,四仰八叉地躺在软塌上,脸上盖着一本启蒙读物,上面印着很简单的字。正昏昏欲睡时,突然传来‘笃笃’声,惊醒了她。 时锦拿开脸上的书,一咕噜爬了起来。 窗户外的声音还在持续着,有了上次的经验,时锦虽然受了几分惊吓,还是下榻走至窗旁,轻声问道:“谁?” 窗外依然无人回应。 时锦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说话,‘笃笃’声倒是响个不绝。 时锦猜到是谁。她走至桌边,端起桌上未喝完的半盏凉茶,一咕噜全倒进书桌上新添的石砚里,一边匆匆磨着一边喝问着,“谁?不说话我喊了。” 就听窗外传来一声轻笑,坐实了时锦心中的猜测。 李尤站在窗外,看着窗户上的人影朝他这边凑过来,像上次一样,窗户突然被推开,他连忙往旁边一跃,见没什么砸出来,这才晃至窗台外,刚想说话,就见迎面飞来一股黑色的水,来不及躲开,照着泼了一脸一脖子。 “哈哈哈哈哈....” 看着笑岔气的时锦,李尤面皮一抽,伸手在脸上抹了抹,就着昏暗的灯光看出是墨汁。 “三小姐真是越来越调皮了。”李尤跃进房间,四下看了看,拿起时锦随意扔在榻边的外衣,作势要往脸上抹。 时锦一惊,连忙上前要抢,就见李尤将衣裳朝她一扔,“三小姐将衣裳穿上吧,在下可实在不是柳下惠。” 时锦垂眼看了看自己露出来的大片雪白的皮肤,虽然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是在古代还是入乡随俗才好。 时锦随意将外衣往身上一裹,挑了张凳子坐下,“你来做什么?” 看着时锦眉梢一挑,李尤不知怎的,心里竟有几分发虚。 “就是...就是,”李尤抽出腰间的折扇,张开一摇,又露出风流的本态来,“小生甚是思念三小姐,就来了。” 却不知他满是墨汁的脸上黑峻峻的,做这风流样子十分滑稽。 时锦哼笑一声,“当不起李公子的思念,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时锦刚说完,就见李尤突然朝她走过来,时锦坐着不动,李尤却逼至她面门,时锦担心他脸上的墨汁会蹭到她身上,不得不后仰。 “你干什么?”时锦看着离自己不过一寸的闪着碎光的眼眸,轻喝道。 李尤并不做声,盯着她的眼眸里满是正色,两人对峙良久,就在时锦后背酸疼,准备一脚踢开他时,李尤突然说话了。 “你是谁?” 时锦大惊,而后反应过来,“什么我是谁?你头回见我吗?” 李尤没有错过她眼中的惊诧,“你不是时三小姐,你是谁?” 时锦一把推开他,冷笑一声,“我不是时三小姐的话,那你告诉我我是谁?” 李尤顺着力道站直身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知道,时家三小姐一定不会水性。” “有的人生来就会作诗,有的人生来就会写字,为何我不能生来就会水?”时锦辩驳道。 那天以后,李尤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他以前和时锦接触不多,不知她之前是什么模样,但那天划船时她的举动,着实不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可这会见她言之凿凿,天下也不大可能会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倒不由对自己的怀疑产生怀疑了。 时锦做出生气的模样来,“李公子没事就请吧,以后也请不要再来了,要是我因此没了名声,可是要李公子负责的。” 李尤闻言,脸上还是轻笑,“三小姐放心,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李尤敢作敢当的。” 时锦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李尤走至窗边,正想跃出去,不巧看见了桌上摊着的一幅画,画上的人他也认得,正是余家二公子。 “我道三小姐近来怎么对景荣不闻不问了,还当是欲擒故纵,原来三小姐是心怀他人了。三小姐眼光素来好,这余二公子也是个名花有主的,只等三小姐去松动松动了。”李尤冷笑一声,跃出窗去,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