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崖,仿佛江湖客很习惯寄身在危崖之,无论是残阳如血,还是冷月如钩,点燃一堆篝火,对着暮色或者月光轻轻吹去霜雪长剑风尘和寂寞,岁月与忧伤。
老人踽踽地走危崖,漫不经心地将一堆篝火引燃,于是回头望着在残夜中愈发显得清瘦和潇洒的江郎。
江郎注视着火光,火影在他的眼睛里如同昨夜的梦幻,或者是浮生中的幽思。
老人道:“老夫是个酒鬼,在很多年前因为一场沉醉酿出了祸端,但是依旧不能戒掉杯中物。今夜,听人说江郎本是雅人,能够陪着老夫喝几口,打发浮生的孤苦和凄清,也是难得的事情。”
说话间在危崖的一丛树影中摸出两个硕大的酒葫芦,摇了摇,道:“还好,这两天老夫为了盯着你们,喝的酒不是很多,所以剩下了不少,足够此时此刻一场痛饮。”说罢,扬手将一个酒葫芦扔给江郎。
江郎稳稳地接住酒葫芦,借着火光瞧见酒葫芦细细地雕刻着一个长着孔雀翅膀的王者,正是孔雀大明王。
老人留意到了江郎的眼神,缓慢地吹了吹篝火,道:“江郎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老夫?如果有尽管开诚布公,老夫能回答的一定回答。”
江郎轻轻晃着酒葫芦,道:“前辈的意思是,不能回答的绝对不会回答。”
老人仰面大笑,篝火的火焰似乎舔着他染满沧桑的面孔,除了落寞,竟然依稀可见曾经的义气干云豪情天纵,他笑罢开口道:“江郎是个敏达而且纯善的人,曾经有人对老夫这样说过你,老夫还有所怀疑,认为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看来,老夫错了,大错而特错,但是老夫很高兴自己错了,为了这错也当浮一大白。”
江郎也大笑起来,道:“也许前辈当年也是一个明达纯善的人,如果不是这样,今夜绝对不会故意放走了那个居心可疑的人,也绝对不会邀江郎喝酒。”
老人拧开酒葫芦,举起来,示意江郎同饮,继之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
江郎也拧开了酒葫芦,酒香飞出,芬芳而且浓烈,他居然也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
老人瞧着江郎,就仿佛瞧着年轻时的自己,一脸欣慰之色,道:“老夫曾经是大明王王国的侍卫大臣,在大明王王国覆灭之后又受先王所托照看王子们。这两个酒葫芦乃是先王所赐,老夫已经随身携带了五六十年。”江郎肃然起敬,道:“前辈既然是大明王王国的股肱之臣,江郎有失礼数,还请恕罪。”
老人目光陡然现出一片沧冷,道:“国已不国,臣何成臣?国灭人亡,还奢谈什么当年股肱之臣?老夫今日只不过是一个苟全性命于草泽的亡命之徒罢了。承蒙江郎不弃,陪老夫危崖喝酒,已经是何幸如斯了。”
江郎听老人说话,虽然措辞谦逊,然而昔年狂放之气依稀还在,知道这个老人心性恢弘开阔绝非常人所能想见。
江郎心底默默回想着古洞中所见过的七种武器,道:“前辈平生惯用的武器是不是一口大刀?”
老人神情更加萧索,瞪着龙蛇狂纵的篝火,道:“江郎见微知著,果然是智慧过人,老夫前半生所用的的确是一口刀。正是方才在幽洞里收藏的雨恨云愁刀。”
江郎道:“如此说来,前辈乃是任天行老前辈的传人。”
老人道:“家父正是任天行,老夫任独行。”
江郎心念一动,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前辈是不是有个弟子,人称大漠苍狼独行客,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叫做屈破衣,只有前辈心知肚明了。”
任独行目光里似乎燃烧着熊熊的篝火,熊熊的篝火这个时候也许正在他心底燃烧。他沉吟片刻道:“江郎可知有些时候,装作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应该更好一些,至少省了许多烦恼。”
酒葫芦又扬起来,汩汩的酒线洒进口中,就是红色的,因为映照着身前熊熊的篝火,因为照彻着心底熊熊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