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随师尊到达剑宗第五日, 隐仙宗众人终于离开山门,前往太一宗。
太一宗位于天屿大陆中南部,与极北之境相隔千万里。
因隐仙宗一众修为参差不定,炼气、筑基、金丹、元婴皆有, 掌门雾雨真人思忖再三, 最终决定带所有人乘飞舟出行。
雾雨真人曾为一介散修, 如今虽已修至元婴,这些年来也闯过不少龙潭虎穴, 但因崇光界绝大部分资源早已被几大宗门、世家垄断, 数百年下来, 雾雨真人依旧没攒下什么好东西。
他师尊云虚子羽化前也并未给他留下任何值钱的物什。
因此,这次出行的飞舟, 还是雾雨真人掏空家底买下来的。
但纵使如此, 也还是有人百般嫌弃这飞舟。
“砰!”
“咚!”
朴实无华的木质房间内, 禹天赐正恶狠狠摔打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身为太一宗掌门宇文珏唯一的儿子, 禹天赐自小便锦衣玉食长大,几乎从未受过任何物质上的委屈。
但自从到了隐仙宗这破地方,他却一天过得不如一天!
现在竟然还要和几个垃圾一齐挤在这比他从前茅房还小的破烂飞舟上!
这飞舟的速度还如此之慢, 飞得也不够平稳,竟让他第一次生出了恶心的眩晕感!
“哕……”
狼狈吐了口酸水出来, 禹天赐立刻从纳戒中拎出一壶灵茶漱口。
好不容易刚漱完口,脚下的飞舟却又猛地一震,险些把禹天赐摔飞出去。
脑中“嗡”地一声, 禹天赐终于再也受不了,“砰”地把那价值千金的茶壶摔在地上,立刻便要冲出房门去骂控制飞舟的雾雨真人。
但他的房门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不但打不开,任他在房内大喊大叫, 几乎骂遍了这飞舟上的所有人,门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禹天赐顿时气得浑身颤抖,歇斯底里又是一通乱砸,最后自纳戒中拿出玄通镜,涕泪横流地联系上宇文珏。
“爹!”镜中现出宇文珏的身影后,禹天赐立刻委屈地跟他哭诉,“爹!这隐仙宗的人都针对我!他们竟然把我关在房间里,不让我出去!”
“这破烂的飞舟也针对我,雾雨真人把它开得颠簸至极,你看看我,我连站都站不稳!”
然而在他的话音落下后半晌,这飞舟都再没震动过,禹天赐控诉的神情顿时僵在脸上,一时间更是气得要死。
眼看着禹天赐就快厥过去,宇文珏这才终于开口,“你们出发了?”
见父亲神色冷淡,禹天赐这才想起什么,立时收敛神色,不太高兴地回道,“是,不过云舒月师徒并未与我们一同出发。”
他知道父亲要问什么。
果然,在听到“云舒月”这个名字后,宇文珏的目光忽然专注许多。
虽然一早便清楚父亲的目标是云舒月,但纵使如此,禹天赐心里依旧十分不是滋味。
他红着眼睛问宇文珏,“爹,你之前说云舒月那有重塑灵根的办法,不会是骗我的吧?”
宇文珏看他一眼,并未做声。
禹天赐顿时有些心虚,因为这件事,当初本也是他偷听到的。
就连来隐仙宗,也是他死缠烂打跟宇文珏求来的。
但那时他本以为,以他太一掌门亲子的身份,一旦入了隐仙宗,定能轻松成为云舒月的弟子。
而只要拜师成功,禹天赐便有办法从云舒月那磨到洗筋伐髓重塑经脉的方子。
禹天赐原本真是这么以为的,且信心满满。
但现如今,他却……
“爹,我到隐仙宗都两个月了,只见过云舒月一面。”
“他那望月峰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之前我随雾雨真人去的时候,险些被冻掉耳朵!”
“那个沈星河我更是一次都没见过,连他是圆是扁都不清楚。”
“你说,我真能从他们那套到有用的消息吗?”
宇文珏面不改色,“当初我便不同意你过去,你非但不听,还以死相胁。”
禹天赐委屈地咬唇,“我那不是着急嘛。”
毕竟他如今已有一百八十岁,距离炼气期的寿命上限只有不到二十年。
他这一身修为还都是丹药堆出来的,或许根本活不到两百岁。
这让他如何不急?!
“爹,我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啊,您可不能不帮我。”
似乎被禹天赐的话触动了,宇文珏神色稍缓,沉吟片刻后,才对禹天赐道,“只要你听话,为父自然会为你多做考虑。”
禹天赐眼睛一亮,便听宇文珏又道,“云舒月师徒既已接下请帖,过几日定会来太一宗。”
“届时我会安排隐仙宗众人在玉蟾宫,你或可尝试接触他二人。”
见宇文珏真有为他考虑过,禹天赐面上顿时一喜,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双高高在上的淡漠银眸,心中忽地忐忑起来。
“爹,你见过云舒月吗?”
他忽然问宇文珏。
宇文珏看他一眼,“问这做什么?”
禹天赐眉头紧锁,“那个云舒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白发银眸的人。”
“还有沈星河,听雾雨说他的头发是深青色,眼睛是红色。”
“爹,你说,他们会不会……都是妖怪?”
禹天赐自小长在凡间,平日侍候他的都是不能修炼的凡人。
那些凡人几乎个个都黑发黑眼,偶尔父亲去看他时,身边跟着的太一宗弟子也全是双黑。
所以,在云舒月以前,禹天赐还真没见过像云舒月那样发色眸色肤色都白皙似雪,容貌也美到惊心动魄的男人。
与其说云舒月是人,禹天赐倒更觉得,他像个妖物。
也或者,是妖仙?
而若他真是妖,那成为他关门弟子的沈星河,又怎么可能是人类?
一想到这,禹天赐眼中顿时窜上股诡异的兴奋。
“爹,你们正道不是一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吗?若云舒月师徒真是妖物,我们是不是可以……”
“禹天赐。”
未尽的话语忽然被宇文珏打断,见宇文珏的神色分外冰冷,禹天赐顿时被吓得噤声。
宇文珏这才沉声对他道,“以后绝不可在任何人面前说这些话,尤其是云舒月师徒面前。”
“为什么?”
禹天赐讷讷问道。
宇文珏闻言,眼底终于现出几分不屑隐藏的轻蔑来。
“你自小长在凡间,并不知晓,在崇光界,从不论妖魔鬼怪,只论强者为尊。”
“所以,即便他师徒二人真的是妖,只要他们的实力在我等之上,便无人敢对其不敬。”
禹天赐怔怔看着他。
这与他自小在话本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见禹天赐被自己吓到了,宇文珏这才微微缓和神色,继续道,“更何况,如今修真界实力强横位高权重者,大多混有异族血脉。”
“若你未来真想在修真界立足,不想沦为笑柄,便不要再有如此狭隘的想法。”
禹天赐垂下眼眸,半晌,才低声回道,“……我知道了。”
窗弦上,一只不足米粒大的飞鸟,悄无声息离开了飞舟。
……
一墙之隔的另一端,容烬正慢慢转动手中的茶杯。
虽然禹天赐的房间已被雾雨真人施了隔音咒,但即便如此,他也依旧听到了禹天赐与宇文珏的全部对话。
当然,这并非是因为容烬修为强大,而要归功于那藏在他识海中,正与他说话的老人。
“看来,宇文珏要对云舒月师徒动手了。”
手指有节奏地在桌上敲击,容烬对老人道。
老人很快在识海中回道,“禹天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望月峰师徒定不会上当。”
老人:“不过,你倒是可以借宇文珏之手,试探云舒月师徒手中是否真有重塑灵根的方法。”
容烬闻言,眼中蓦地一暗。
经脉丹田中似乎又传来被柳狂澜凛冽剑气搅碎的剧痛,容烬闭了闭眼,隐去眼底暴起的血光。
老人却似乎并未发觉他强烈波动的情绪,继续道,“此次集会,万剑宗也在受邀之列。”
“届时,你可假意与剑宗弟子交好。”
“你必须再入剑冢一次,拿到血魔剑。”
“如此,方可彻底激活你体内的天魔之血。”
“你那小师弟摇光,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
万剑宗,问剑峰,花海。
沈星河躺在花海中央,懒洋洋晒着太阳。
耳边的黑色翎羽中,夜枭正十分严肃地把这近日搜集到的消息一一汇报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