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杜邮亭,兴国里。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里坊中几乎所有人家的灯都已经熄灭,唯独有一户新搬来没多久的人家,厢房之中一灯如豆,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反复低声背诵着手中的秦律。
从天上看下去,整个里坊中也唯有这一处亮光。
之所以如此,不仅仅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古代,人们秉承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规律,而是因为一只照明用的蜡烛,价值十几斤粮食!
突然之间,院落中似乎有重物落下的声音传出,院中黄狗也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俄顷,整个里坊中犬吠之声此起彼伏。
“什么人?”
年轻人一手持短棍,一手举着烛台走出房门。
虽然他也很怕,但父亲已经上了年纪,而兄长又在外戍边,作为家中唯一成年男子,他必须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不过令他鼓起勇气的,还是刚刚背诵的秦律。
律令规定,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发出求救的呼喊,左邻右舍,乃至于里坊中的里典等人,都要第一时间冲过来帮忙,否则前者要被罚二甲,而后者要被问罪!
“当然了,除非他们都不在家,但这是不可能的!”
青年回想了一句,然后壮着胆子,向犬吠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吕释之,是我,快把你家狗牵走!”
一个让青年人有些熟悉的男子声传来。
“是审食其兄长吗?”吕释之喝住黄狗,举起手中的烛台,发现来人虽然衣衫破旧,身材高瘦,但确实是他的沛县同乡。
“正是我!”审食其从墙根走出,看着作势欲扑的黄狗,自嘲一笑,早知道和樊哙一起来了,那厮是个狗屠,没有任何一条狗敢在他身前撒野!
吕释之丢掉短棍,将黄狗赶回狗窝,旋即上前躬身行礼。
“小弟未曾远迎,还望兄长恕罪!”
审食其笑着将他扶了起来:“多日不见,你还是如此多礼。”
吕释之摇摇头说道:“礼不可废。”
审食其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然也,快引我去见吕公。”
吕家正屋,被犬吠之声惊醒的吕公跽坐在蒲团之上,在他的面前,审食其双膝跪倒,行子侄之礼参拜。
而在审食其的侧面,吕释之以同样的姿势,对审食其行跪拜礼,他这是在替吕公还礼。
见礼结束之后,吕公小声问道:“审食其夤夜至此,所为何事啊?”
审食其没有回话,则是环视着吕家的屋舍,房间内的布置虽然不能和吕家在沛县时的豪奢相提并论,但看起来却别依然很是殷实。
尤其是整座院落的建筑面积,若按照秦人的标准来说,至少是个簪袅!
审食其微笑点头说道:“吕公无恙,审食其胸中愧疚稍减,只是不知我家嫂嫂和刘盈侄儿何在?”
当年刘季遁入芒砀之间的时候,曾经拜托他帮着照料家小,只可惜当日秦将来的时候,他和樊哙虽然奋起反抗,但最终却双双被罚为城旦,不久之前才被刘季带人救出。
吕公听到审食其的话,在心中微微叹息,当年要是将大女儿嫁给这个沛县的穷士子,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吕释之在一旁说道:“舍妹在宫中做织女,盈儿年幼,此时刚刚睡下,还是等到天亮之后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