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Chapter 21(1 / 1)上穷碧落下拥你首页

伤口足有三寸,好在不深,也未伤到动脉,拔的时候流了不少血,但还不至于鲜血喷涌。缝合的时候蒋应然一直咬着唇,未叫一声痛。沈麟站在一旁握着她的手,她手心冷汗汩汩,他也是。    夏日浮浮热气贴在他身上,他背心隐隐作痛。刚一路抱她过来使了不少劲,后背的伤处还没处理,不知究竟怎样了。    最后一针缝好,江敏他们也已赶到医院。    江敏满面愧疚,身后跟着脸色苍白的许儒林,因为紧张,反而刻意放慢了步子。    蒋应然拉好衣服抬头,恰看到他的整个身子嵌在门框里。玄黑无底的眸色熠熠发光,整张脸也是,白的。    “你、你……”许儒林想问“你没事吧”,但觉这实在是一句废话,她还活着,可才缝合的伤口就在眼前,像一道施工拙劣的废弃铁轨,这算不算是没事?     蒋应然看见来人,勉强笑了笑:“你看,幸好你没陪着我。”    这话说的其实很不高明,像在说江敏活该陪她遭此劫难。好在江敏此时满心只有劫后余生的惘然,听她说什么脑子里都一片嗡嗡,好半天也反应不过来。    然而许儒林却听得清楚明白,眸光一沉,薄白的嘴唇轻轻开合:“我一点也不觉得幸好。”说完将目光快速移开,绕过窗外金链的一树黄花,终落到立在她侧后的沈麟身上。    沈麟脸上的紧张还未完全卸下来,脸色并不大好,听了他这话,只有更坏,还没来得及发作,许儒林却已先发制人,呵呵冷笑两声:“听说沈少校车技了得,在布市街头引了不少行人驻足,这回返程,想必还能为我军赢得不少荣誉回去?”他着重了“我军”两个字,是在提醒他的冒失。军人在外,代表的是国家的利益,最忌行事莽撞。    许儒林对沈麟的态度,是一种近似应激的厌烦。因自己行事稳重,他特别不喜这种举止乖张的人。    这次尤甚。    沈麟何尝不是。因从小自然生长,他对事物的喜恶一大半出于动物性的直觉。    “许参赞见笑了,”沈麟皮笑肉不笑地抽抽嘴角,他还肯和许儒林虚与委蛇,完全是看在妞的面子上:“您也知道,我没有驾照,又不懂本地语言,出个门不容易。骑车代步,实在是无奈之举。至于车技……荣誉不敢当,不过犯事总不至于,我记得谁告诉过我,本地对自行车似乎没有限速规定。”    “是没有。”碰到这种知识性的问题,蒋应然总忍不住抢答,下意识附和了一句。    沈麟立刻由冷笑转为得意的笑,忍不住向许儒林挑一挑眉。    许儒林对他的挑衅视若未见,脸寡寡沉着,目光在蒋应然脸上淡淡扫了一眼,转了个话题:“江敏说,那辆车来的很快,转弯时丝毫没有减速?”    “嗯,”蒋应然点点头:“要不是沈麟手快,我们一定会正面和它撞上。”    “要不是他,你们根本不会在那个点到达那个路口,也不会刚好撞上那辆车。”许儒林抿唇冷笑,出口字字沉实,让就算是诽谤之言,到了他嘴里也能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种“颠倒黑白”的能力,江敏从小到大不知道领教过多少回。以前每逢一大家子吃饭,江敏就要提前吾日三省吾身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否则他只要三言两语,就能将所有话题的利剑引向自己。饭后她皮开肉绽,他该受表扬受表扬、该拿礼物拿礼物,风轻云淡的像没事人。    但言语的力量需要恰当的抑扬顿挫来做支撑。就像希_特勒每回状似疯狂的演讲,都是宣传部长戈培尔煞费苦心的设计、训练的结果。江敏曾暗骂他是天生的希_特勒,他知道后淡笑着斥她没文化。    就算往狠毒了比,他也是纳_粹运筹帷幄的幕后推手戈培尔。    可蒋应然却天生有化繁为简的能力。因为情感共鸣能力太弱,她能自动过滤掉语言的所有情绪内涵,将它剥成干巴巴的事实陈述来理解。    他的心机在她面前,就好比拿青龙偃月刀雕花,毫无用武之地。    “不不。”蒋应然立刻摇头,肯定纠正:“那辆车是冲着我来的。我们不在那个路口,也会在别的路口撞上它。”    许儒林没有说话,拳头微微攥着,面沉如水。半晌,方淡淡问出一句,“你确定?”他们来的时候交警的事故报告还没出来,他当然知道作为一场意外事故,那辆车出现的时间实在太过蹊跷;但如果不是意外事故,那就是蓄意谋杀,要坐实一桩谋杀,实在还需再谨慎些。    “嗯。”这一次,抢答的却是沈麟,他一改片刻前的吊儿郎当相,郑重开口:“皮卡与奔驰撞上的那一瞬间,司机用力向右打了一下方向盘。我看的很清楚。”飞行员的观察力比正常人的要敏锐,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若非司机最后这么一下,前门不可能会陷入车里拔不出来。许参赞,我想您有必要请陈大使跟首相沟通一下。”    “好。”    ——————————    许儒林出去打电话的时候,医院的疫情防疫人员找了过来。来的是一位中年医生,身后跟着几名年轻人,看起来像是他带的博士生。    医生要求单独谈谈,蒋应然点头,江敏识时务地出去替她拿药,向沈麟使了个眼色,他却老神在在陷在圈椅里抱着手,纹丝不动。    “这位是……”    “我嘛,我是她债主。”沈麟一摊手,笑道:“我这人是个葛朗台,喏,我不能让自己的债权打水漂了,我得守着她。”    医生见他一脸无赖,忍不住问:“请恕我冒昧,不知道蒋小姐欠了您什么——您放心,我们不会对她怎样。”    沈麟干脆摆摆手,依旧笑得像个地痞流氓:“不行不行,我说了我这人小气。刚才出去打电话的那个男的看到了没有,一表人才的外交官。我连他都不放心,我怎么会放心你们——”说完想到医生前面的问题,唇角微勾了勾,忍不住一把揽过她肩头,有些骄傲地又补了一句:“她啊……她说她欠我一条命——”    医生毕竟已过中年,老于世故,当下明白过来,笑道:“蒋小姐,您男朋友真幽默……”    您男朋友……    沈麟听到这里,心头毫无防备地轻轻一跳,微怔了怔,登时,一股融融暖意从心口不自觉晕开,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混沌而满足的笑已先一步上了脸。    嘿,这称呼貌似还不错——    至于那医生后面说了什么,他没听见也不在乎。只怕他说的是“您男朋友真傻逼”,以沈麟此刻的精神状态,也会激动地握住他手,赞一句“好眼力”。    “不不,他——”蒋应然见那医生误会,忙开口否认。    然话未出口,却被沈麟重重搂了一下肩膀,无赖打断:“医生,您都知道我是她男朋友了,她刚受了这么重的伤,心里最是脆弱、需要陪伴的时候,您还赶我出去,不合适吧?”又从飞行夹克的内口袋里掏出副耳机,客气笑道:“我就是个文盲,你们说什么我也听不懂,要真不放心,我带上耳机,行不?”    其实那副耳机只是个摆设,非但不能隔音,还有录音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