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看出她是做主的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哼,可不是嘛?你瞧瞧这是什么?”
他挥舞着手里的信封,围观的人可以轻而易举看到信封皮儿上盖着镖局鲜红的印章。
江陵镖局每成一单生意会当着顾客的面盖上印章,有这印章断然做不了假。
人们口中发出各异的声音,没想到这江陵镖局表面给百姓们送信,背后打着见不得人的算盘。
“拖你们送的信兜兜转转回了我自己手上,你们可不是作假!”男子冷哼一声,“今日大家伙都看着,给个交代吧。”
“给个交代吧!”潜伏在人群里的一名妇人冲出来,“说什么第一次送信皆有回信,我们就没收到,搞不好你就是骗我们的!”
妇人的嗓音尖锐,叉着腰颇有几分泼妇骂街的架势。
人群骚动渐大,一名锦袍公子隐于人群后,轻摇折扇,只觉这出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好戏瞧着着实妙趣横生。一双狐狸眼笑意盎然望向台阶之上盈然而立的少女。
不知道长乐公主会如何接下呢?
沈清姝笑而不语,思忖着这火怕是烧得还不够烈。
果不其然又一名妇人自人群走出来,相比上一个妇人的咄咄逼人,她面色凄婉,音色悲痛,“本来不应该站出来的,只是我夫君入伍数年。他素来挂念我们母子,怎么会不回信?”
她的眸子含着泪水,“大家同为贫苦百姓,你们又何苦这般欺负老实人?”
在场大多为贫苦百姓,听到妇人凄惨隐忍的哭声不由感同身受,看待镖局的目光不复先前友善。
甚至有一名书生愤怒地将折扇丢向台阶上的少女,愤恨道,“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①”
沈清姝身形轻盈一转,凌波微步间躲开扇子。
场面因为书生扔扇子的举动而暴动。有人破口大骂,有人也想效仿书生,可惜他们来得匆匆,身上没有物什可以丢,只能愤愤指着少女破口大骂。少数不同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
世人惯来自扫门前雪。先前他们作壁上观不过没有涉及自己的利益,妇人看似柔婉,实则那一嘴将事情牵扯到整个平民百姓身上,引发了众愤,比之前一位高明不少。
妇人瞧着混乱的场面,她的视线遥遥与先前闹事的男子对上,递了个暗号。尔后故作伤神地低下头颅,唇边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闹成这副光景,江陵镖局今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翻身了。
或许救助一个人很难,可是伤害一个人只需要几句饱含恶意的言语。
沈清姝站在众人中央,接受众人的唾骂、指摘。他们嫌恶的眼神好似一把把剜心割肉的刀子,恶语闲言宛若六月的飞雪,能轻易凉了一腔热血。
现在的情行与当年沈清姝被扣上叛国通敌的罪名时一般无二。
众人联手要将着欺骗客人的名头压在江陵镖局身上。
沈清姝偏不如他们的愿,经历过磨难磋磨,她的心性早非当年纯良。少女面色从容扫过在场诸人,将掩藏在人群中图谋不轨的身影一一记下。
她侧了头,唇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稚气,又添几分冶艳。露在面纱外的桃花眼,漆黑得近乎纯粹,生出些无辜的恶意。
站在外头瞧热闹的侯嘉玉只觉这邪气恶意的眼神穿过重重人海,锁定在他身上。
他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准备抽身离去,一道轻飘飘的语言拦下了他离去的步伐。
少女的声音轻软,却平地惊雷一般,惊得人群骚动,“侯公子为何站在人群外头?丞相家的小公子可是我们镖局的贵客呢。”
人群如潮水顺着她的视线逐渐散开,露出外缘看戏的白衣小公子。
他生得俊美,乌黑的墨高高冠起。眉飞入鬓,狐狸眼狡黠而灵动。一袭白衣翩翩,腰间挂着一块质地上乘的玉佩。手持折扇,气质风流洒脱。
正是丞相家的小公子。
小狐狸闹出这么大动静犹不知足,如今竟还拖他下水。
侯嘉玉刹那间洞察了沈清姝的意图。
那头少女忽而击掌,清脆的声响吸引力所有人的注意。只见少女眉眼弯弯,“侯公子来得正是时候。久闻公子饱读诗书,对大梁刑法想必亦颇有一番见解。不知恶意辱人声名,聚众污蔑,门前撒泼是何罪名?”
侯嘉玉顿了顿,凝思片刻道,“按律当上报官府,视情况定罪。轻则赔偿银两,重则关入大牢。”
沈清姝拨弄着腰间一根莹白的系带,“原是要吃牢饭。”
底下闹事的人听到这些话神色一变,显然开始害怕。嘈杂的议论声逐渐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