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脑疲惫不堪所以到猫咪咖啡厅补充咖/啡/因’?这是什么理由?”路法斯指着那一叠报告最底下的出差费用报销表问道。
“因为线人很喜欢猫咪嘛,路法斯总裁。”我一脸无辜,事实上是因为偶尔我也想去猫咪咖啡馆嘛。
路法斯并没有疯到相信女孩的傻话——他一眼就看出真相。为什么一只猫猫还会喜欢去猫咪咖啡馆吸其他猫啊?路法斯在心里情不自禁地为这个想象发笑。
他笑出声了。面前的女孩望着他,假装无辜的表情混杂了一点疑惑。心情很好的总裁宽容大度,“好吧,解释解释下一项?”
女孩一脸“没想到你一个资本家还锱铢必较”的表情。
路法斯确实不会对一般的收支表感兴趣,奈何她写的备注实在是有趣,某种程度上平衡了女孩在报告里对资产阶级异常尖刻的黑色幽默。他开了个玩笑,而女孩信以为真,“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钱。”
看着女孩恍然大悟的神色,路法斯靠在椅背上:在这种小事上愚弄一个聪明女孩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享受,愉悦感比起用逗猫棒逗猫猫有过之而无不及。
吴思薇的出差费用表几乎是一个完整的冒险故事。从米德加到圆盘之下,从城市边缘的工厂与荒漠到市中心的神罗大厦。从乘坐列车的车票到一袋感谢路边的孩子的帮助的糖果。为了与街边摊贩套话而购买的货物、她在咖啡馆写作时喝的一杯咖啡、与神罗职员会面时的蛋糕、城市边缘的工厂外给生病的工人的慰问品。她眼中的世界折叠在一起,贫乏又富裕、美丽又零落、温柔又残忍。
“像一个折叠在一起的世界。”女孩用诗性的寓言形容这犬牙交错的天堂与地狱。
路法斯透过她看见世界,也听见她的柔软与温柔。她在报告里写,“历史天使的脸朝着过去。在我们认为是一连串事件的地方,他看到的是一场单一的灾难。这场灾难堆积着尸骸,将它们抛弃在他的面前。天使想停下来唤醒死者,把破碎的世界修补完整。可是从天堂吹来了一阵风暴,它猛烈地吹击着天使的翅膀,以至他再也无法把它们收拢。这风暴无可抗拒地把天使刮向他背对着的未来,而他面前的残垣断壁却越堆越高,直逼天际。这场风暴就是我们所称的进步。①”
她看清了一切,她明白这个社会是如此残忍地诱骗人民、诱骗那些牺牲品用血肉积起永远不属于他们的美丽新世界。这应该第一时间就让路法斯厌恶或轻蔑她。就像他的父亲神罗社长谈起那群说“魔晄是星球的血液”的学者一样,或者是城市发展部的那个心软的部长。吊诡的是,路法斯有一瞬间在心中为她的善良致敬。紧随其后的才是那种“正常”的轻蔑与厌恶。神罗从来不缺聪明人。人的聪明形形色色,但归根结底都为了利益。就算他难以看透的曾也是如此,割下别人的血肉成全自己时毫不手软,吴思薇却温柔到像个傻瓜。
她不是傻瓜,她聪明到怎么会看不穿她残忍起来能成为怎么样的人上人。他相信如果是她,她终究有一天会出现在神罗的顶层俯视众生,说不定阳光透进玻璃就能投在他父亲的尸体上。然而她断然拒绝了坦途,怀着一文不值的良心走上崎岖不平的路,竟大声呼喊起,“救救他们!②”
路法斯盯着她。
善良。路法斯喜欢善良又厌恶善良。不过没关系,这个公司确实有些人有良心,她只是最聪明的一个。她的下场都不会好,但只要她对他有用,谁管她的下场?他微笑起来,说服自己忘记他被她触动的一秒钟,忘记这个女孩笑起来的那一秒,忘记她注定要死于此的善良一秒钟。
那一天路法斯听见她在门内说出那些话时那种怪物发现更残忍的怪物时的震悚、对她难以控制的忧虑已经不值一提了。他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安心。路法斯对吴思薇感到安心,因为她注定要被她的善良钉上棺椁。
他的心里对她的善良油然而生一种残忍的冲动——路法斯想要看见她的痛苦。
“你的伤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