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节目是戏剧。
黎玉书平日里爱听说书和看话本故事,对这个倒没什么兴趣。
他百无聊赖地在附近溜达了下,回来时,无意望了眼陶皇太后的方向。
对哦,皇太后跟他有仇。
黎玉书终于想起了这件事。
他飘了过去。
皇太后正漫不经心地望着舞台,间或淡淡地往皇帝或肖太后那儿望一眼。
她身边左右有两个宫女在服侍着,而在其背后,有两个太监正殷勤地给她轻轻敲背捏肩,另有六个宫女分成两列一横,在后方围成了一个约10尺宽、30尺长的U形阵。她们手上都持着半臂长的薄纱扇,看起来像是怕凉着了皇太后,特意给她挡风的。
只是,这漏风的遮挡,挡了个寂寞。
且今晚的秋夜也仅微凉而已,哪用得着如此?可以说,皇太后这派场,足足压了现场所有人一大截。
连狗皇帝都没这阵仗。
黎玉书目光往陶皇太后脸上打量了下。
陶皇太后如今才四十岁出头,额高鼻挺,嘴有唇珠,一双丹凤眼微微沉着,风韵犹存,同时看起来也很强势,是个美人。
再看看其他在场的太后太妃,很显然,她们都不如她美,至少差了一截。
黎玉书想起他爹说的,先帝以前曾一度很宠她的事。
如此容貌,难怪。
只是,黎玉书再想起那天她那副狠毒的模样,就完全没有单纯的欣赏之意了。
有仇不报,是傻子。
在宫女捻着兰花指,即将把一片云糕送到皇太后嘴边前,黎玉书早已飘了过去,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嘿,这招他用过。
糕点入口,陶皇太后立刻眉头一皱。
她抬手就给了身边的宫女一巴掌。
黎玉书不料如此,被吓了一跳。
只听“啪”的一声,那宫女就被吓得跪在了地上:“皇太后饶命。”
尽管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在场人的注意。
傅冀的余光一直暗中留意着黎玉书,此时也望了过来:“怎么了,母后?”
“怎么了?哀家看,如今这宫里是没有哀家的地位了,连那些个奴才都敢将没有味道的点心放到哀家这里,竟如此戏弄我!”皇太后冷笑一声,“来人,将今晚负责宴席的厨子给我——”
见皇太后如此,黎玉书已经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做的小动作了。
好在,此时傅冀立刻打断了皇太后的话。
“怎会如此?”傅冀露出了个惊讶的眼神,“徐德,你过去给母后检查下糕点,看是否有问题。”
“怎么,陛下不信哀家的话?”
“母后,您多虑了,”傅冀微笑,“人若吃着东西无味,许是身体出了点小差错。此事,可能是厨子的错,也可能是……总之,儿臣只是担心母后您的身体而已。”
徐德走到皇太后桌前,将每个盘子的糕点都夹了一小块出来。
片刻之后,他摇摇头,对皇帝道:“陛下,并无不妥。”
陶皇太后听了,又狠狠给他赏了两巴掌。
“狗奴才,你的意思是,哀家有问题?!好大的狗胆,来人,给我拖下去砍了。”
徐德的脸上立刻起了两个明显的巴掌印。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众目睽睽之下,陶皇太后这两巴掌就跟打在皇帝身上似的。
肖太后在对面看着,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便用手帕微微遮了下。
这对母子,真有意思。
要是哪天他们来个你死我活,再将这皇位腾出来给她的睿儿,那才叫真正的妙呢。
其余人见状,纷纷收回目光。
反正他们是母子,即便关系并不太和谐,但总归也不会出什么大岔子,他们没必要多嘴多舌,惹祸上身。
众人如是想道。
见此,傅冀却面色不改,将徐德唤了回来。
“母后说得对,都是这狗奴才的错,儿臣回去替您收拾收拾他。这些东西也冷了,儿臣让人给您上新的,好吗?”
说完,他就令人将陶皇太后面前所有的食物都端走,重新换了新的。
陶皇太后方才指桑骂槐,又扇打徐德,终于出了一口气,此时便只冷冷地看着宫人们给她忙前忙后。
换完,傅冀走过去,亲自帮她每样试了遍,又令她身边的两个宫女试了遍。
“母后,这次肯定没问题了,您再试试?”
在这等场合里,皇帝的姿态都摆得这么低了,陶皇太后也自觉找回了点面子,便淡淡道:“嗯,陛下有心了。”
“应该的,儿臣当然要关心母后的。”
众人心中一松。
陶皇太后目光轻飘飘地往他们身上扫过,才收回,端起茶被,饮了一小口。
“继续、继续,”微醺的平亲王对舞台喊了一句,“小娘子不是要出场了吗?”
气氛又稍稍轻快起来了些。
黎玉书望着傅冀,微微沉思。
狗皇帝如果味觉没问题的话,那他那天肯定食而无味,跟今晚皇太后一样。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黎玉书看不出来。
狗皇帝看起来像是很平和的样子。
难道他不在乎吗?
黎玉书微微出了神。
过了一会儿,他放弃了思考。
随便吧,反正狗皇帝和皇太后都不知这是自己搞的鬼,嘿!
眼见皇太后又要吃宫女夹给她的一片肉,黎玉书再次重施伎俩,又将味道吸走了。
刚狗皇帝和她自己的宫女都给她试过菜了,同一盘菜,她可不能再怪御厨了吧?
黎玉书盯着皇太后。
果然,黎玉书看到,陶皇太后只嚼了两下,便微微僵住了,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但只一瞬间,她便控制住了表情。
她指了另一道菜,令宫女夹给她。
黎玉书又同样吸走了味道。
接着,陶皇太后一连让宫女又夹了其他好几样东西给她,等都吃完后,她强装镇定的面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缝隙。
黎玉书看到了她微微发抖着的手,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