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里,一片张灯结彩。
府中仆从脚步匆忙,用早已备下的红绸与大红灯笼将府中装饰起来。
众人都在忙碌着,可府中却奇异地安静。
每个人都只专注于手中的事情,并无人分出心神来说话,更别提一句道贺的话语。
一派张灯结彩,却无半分喜气洋洋。
有几个老仆有心想去看看苏妧妧,却在见到长廊下小径上偶尔经过的身披盔甲的士兵后,又都歇了心思,只神色担忧地往苏妧妧住的院落望。
燕昀出府去料理郑充那一帮兵俘,他不在府中,可气氛却依旧压抑非常。
苏妧妧在自己房中,从木箱里抱出一身大红色的衣裳。
这身衣裳是起先她匆匆同余鸣旭定下日子时,请了城中所有绣娘一起赶工出来的。
喜服要得匆忙,饶是绣娘们有心,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也只勉强赶出了一件大差不差的衣裳。
苏妧妧抬手抚平袖口,袖摆上的花纹华丽端庄,可细细抚去,又能觉出精致之下的粗糙。
苏妧妧摸着那略微有些扎手的针脚,心中忽地泛上细细密密的酸楚。
她也曾想过自己大婚时会是什么模样,不求华丽奢靡,她在意的,是身旁究竟会站一个怎样的少年郎。
先前同余鸣旭下定时,苏妧妧便觉心中憧憬的那些逐渐淡去,但对方是她相识多年的人,一切又是那样合情合理。
直至今日,允州城陷于危难之时,却是她身边之人亲手将她推入深渊。
苏妧妧的指尖在平滑柔软的衣料上抚过,深深吸了一口气,敛了思绪,抱着衣裳起身,打算将它先挂在一旁的横杆上,待一会儿喜娘等人来了,再更衣也不迟。
说来讽刺,苏卓费了一番心力为她准备齐全,其中虽稍有简略,却样样不落,如今,却刚好顺了燕昀的意,不费他丝毫功夫。
院外安安静静,苏妧妧往外瞧了一眼,问云眠道:“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云眠低声道:“快到申时了。”
再过两三个时辰,燕昀便会来到她房中,完成这所谓的“大婚”。
她不用拜别父亲,不用出郡守府,甚至不用踏出这间房,只需等燕昀回来,便可礼成。
苏妧妧收回思绪,对云眠道:“妆娘应当快来了,先准备着吧。”
正说着,就见一只圆滚滚的橘色绒团子从外边儿跑了进来。
苏妧妧一笑,蹲下身去捞它:“初九,过来。”
初九却不理会,转了个身,往床榻上跳去。
苏妧妧眼下也无多少心思去逗弄它,同云眠一道,清点着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这桩婚事她虽不情不愿,可她也不敢怠慢燕昀,若惹得他生气,只怕整个允州城都要成为他刀下亡魂。
苏妧妧心思放在手中物件儿上,冷不丁却听得身后“哗啦”一声响,似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赶忙回过身去看,就见床榻边的横杆倒在地上,上边儿搭的衣裳散落一地,地上凭空冒出一个鼓包来,不知方向地拱来拱去。
苏妧妧三两步上前去,将那鼓包上的衣料一掀开,将里边儿的初九抱了出来,细细查看它有没有被砸着伤着。
初九皮实得很,被苏妧妧按住,很是不服气地“喵喵”叫唤了两声,就想往外跑。
挣扎间,苏妧妧瞧见初九爪子上勾住了一截大红色的布料。
苏妧妧无奈,一手抱着初九,一手小心地去帮它将爪子松出来,初九刚一松了爪子,便翻了个身,往门外跑去了。
苏妧妧不由得有些好笑,无意识地动了下手指,却觉手中缠绕着什么东西,抬起手一看,只见指尖上绕了几根大红的丝线。
苏妧妧心中一跳,忽地想到了什么,忙伸手往前,拿过那件大红的喜服细细查看。
果然,衣襟边缘有一道明显的抓痕,被勾破了一条缝隙,几根红线从里边儿断了出来。
想来是初九方才在她们不注意时,在这边上蹿下跳地想要爬上这个横杆,一跳便跳到了喜服上,手忙脚乱地勾住衣裳,又因得摇晃的动静儿太大,将横杆给晃倒了。
苏妧妧握着衣裳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心中一片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