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太虚峰下。 连绵起伏的山脉似有万里,山间云雾缭绕,隐隐可见紫气东来。太虚峰乃昆仑山主脉之一,以通天之势耸立于此,山壁陡峭,仰望其间,宛若游走的巨龙。山顶在云雾中若隐若现,虽高耸入云,顶峰却不似寻常山脉那般覆着积雪,反倒是翠竹成荫,影影绰绰间,似披着蝉翼般的薄纱。 山脚下,两个穿着白色道袍的少年徐徐走着。 “二师兄,师父说不可随意下山,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说话的少年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他面色略显焦急,有些不安的环顾四周:“且如今天下尚不太平,万一出了什么事...” 另一个稍微大些的少年不甚在意的瞥了他一眼,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哪里摘来的野草,道:“师父去太渊峰论道了,这几日回不来的。”他见对方叨行了一路,不由得不耐烦道:“世暄,你若不想下山,还跟着我作甚?” 名叫世暄的少年脸色微微一红,小声道:“路途略远,我...” 少年抿嘴,似是拿这个师弟无可奈何:“罢了,别再多话,今日市集热闹的很,我正寻思着给诸位师兄弟带些好东西。”他笑吟吟的半搂着世暄的肩,道:“且听闻今日太白峰的几位师兄下山办事,若有机遇,不定能讨教讨教。” 张世暄闻言不禁哑然,想到师父为师兄取字“逸和”,不想其性子却反其道,心下叹了一口气,紧跟了上去。 昆仑一脉历经千年,祖师为三清天尊,是以道教之首,主峰分为四脉:太虚,太白,太渊,太灵,另有分脉无数。山峦纵横交错,天地间灵气四溢。距昆仑山脚不过几十里地,便有一地曰“三清镇”,镇民虽不修习道家之术,但因生于灵气充沛之地,且护佑于昆仑山,比寻常百姓倒是要康健几分,时常与昆仑山换些物什生活,若子孙中有天生灵根之人,便送去昆仑山修习道法。 而两个少年一脉,正是当今掌门首徒座下,二人皆称掌门一声“师祖”。 正当二人悠悠行走之际,天空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倾身而过,直直的劈在眼前的大树上。树干顿成焦色,将二人惊了一惊,张世暄更是吓得呆愣在原地,道:“师兄,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刘逸和虽也被惊了半晌,到底比他年长几分,且最是行事不羁之人,正欲开口之际,只见已显焦黑的树干后,一道白光一闪而过。他眉毛一挑,不待张世暄阻止,已闪身到了树干旁。 只听他“咦”了一声,张世暄终于回过神来。 只见树干一旁,一个白衣女童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眉目却甚是清秀,且灵气稍有溢出,穿的却只是普通百姓的衣裳,刘逸和细细看去,女童虽年幼,腰间却别了一把细剑,未开锋刃,想是家中长辈寻来的玩耍之物。 “师兄,这...” “约莫是三清镇走失的女童,正巧顺路,便送回去罢。”昆仑山附近民风淳朴,百姓多不辨好恶,时常有幼童走失,被巡查弟子送还之事。 忽然一阵剑气袭来,刘逸和一个闪身,右手从剑鞘拔出长剑,左右往剑身一抹,刚欲念道典,抬首见到来人,面上一愣,正是这半息的愣神,对方已将他的长剑击落在地。 来人将剑收起,淡淡道:“我若是敌人,你如今已经重伤了。” 刘逸和刚欲解释,来人却又道:“师父有令不得擅自下山,你不仅下山,还捎带师弟,自己去领罚。”停了停道:“双倍。” 张世暄今日已经被惊了三次,见此不由泫然欲泣道:“大师兄,你可算来了。” 胡云卿面色不改:“下次若再犯,连你一并罚。”少年立即缄口,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道:“大师兄,我们捡到个女娃。” 胡云卿闻言,眉头一皱:“可又是走失的幼童?”说罢顺着二人目光瞧去,见女童身上灵气,不由微惊,这灵气程度,远非凡人所有,想了想,道:“先带回太虚峰,谴个道童去三清镇寻一寻这女童的家人罢。” ———————————————— 昆仑山,太虚峰。 莫桑悠悠转醒,有瞬间的失神。 环顾四周,只见离床不远处立着一个紫檀架子,架子上竖着几鼎青花瓷器,正值春意还未散去,只插了一支玉兰,一旁摆着花梨百宝嵌笔筒的书案,并数十方宝砚,笔筒旁乃是一本帖,贴上乃道纹,字体如升初日,卷末衿有印。 她浑身一个激灵,这是人界! “你醒了。” 他这时才发现,屋中还有一个少年,跟自己年纪相仿,身穿白色道袍,见对方面有惊惶之色,不由得放轻了声音,道:“你别怕,这里是昆仑山,是师兄在山林寻到你将你带回来的。” 见少女似是愈发受到了惊吓,少年斟酌半晌:“在下黄仁蔚,昆仑太虚峰首徒座下排行第四,你可饿了?” 莫桑默然,这里竟然是昆仑山,那岂不是...心下纠结,她摸了摸肚子,已经十几日未曾进食,赶路时尚不觉得,经少年一提,顿觉饿从腹生,犹豫着点点头。 于是,当几人回来,见到的便是少女大快朵颐,而小师弟乖巧坐在桌边的模样。 莫桑见到三人,心生警惕,不由得停了筷子。 “你可是来自三清村?”胡云卿单刀直入。 方才不过半刻钟的时间,莫桑已明白如今的境况。此处乃昆仑山,距离冥界入口十万里,腾云不过瞬息,可如今灵力散去,法器尽失,与一般女童无异,走回冥界...不想也罢。若随手抓只鬼差,恐遇不可尽信之人,如此一来,只得先寻个栖身之所。人间耳目众多,昆仑山道教首宗,不受妖邪之力,是为上选。 思及种种原因,她心念一定,茫然抬头,道:“三清村?” 胡云卿垂下眼帘,三清镇距离昆仑数十里,已是最近的镇子,而更远的村落,足有上百里之遥,凭女童的足力,更是不足以支撑如此之久。 “你叫什么名字?” “莫桑。” “家住何方?”他换了种问法。 莫桑犹豫了一下,随口胡诌:“戎县。” 胡云卿皱了皱眉,戎县?方圆几百里似乎没有此地。 刘逸和寻了条椅子坐着,接话:“你可记得你住的地方长什么模样?” 莫桑想了想,一脸迷惑,似是在回想什么,一边断断续续道:“有山...有水,有屋子,还有学堂。” 刘逸和轻嗤:“所有村子都长这样,你莫不是在唬我们吧。” 莫桑却是仿佛被吓到了一般,闭口不答了。 胡云卿轻轻叹了口气,想着女童天生灵气,不论去寻三清村问询的道童如何,若是身家清白,也是个好苗子,只如今听她这般答话,想来并非三清镇之人,这样便难办了,昆仑从不收无来历之人,修道之人虽极重资质,却也堤防外界之徒。 “家中住着何人?”胡云卿顿了顿,又道:“可记得样貌?” “爹爹,娘亲,记得的。”话音刚落,却见对方伸了纸笔过来:“可会画画?”莫桑思及平日在孟婆神处听到人间女娃娃的故事,寻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女童哪里绘得人像,于是便摇摇头:“只...只识得一些字,不曾学过画画。” 胡云卿与几位师弟对视一眼,张世暄与黄仁蔚尚且年幼且不知世事,可他与刘逸和二人却对莫桑说话未曾尽信,不说附近没有所谓戎县,少女说话虽有惊惶,眼中却无丝毫到了陌生之地的担忧,且身怀寻常之人没有的先天灵力。但若说异族之人,她浑身上下却只有人类的气息,亦并无法器遮掩。 安静了一会,胡云卿道:“等师父回来决定罢。” 众人点点头,而此时,一人步履轻移,未曾见人,先闻其声:“诸位师兄,这是师姐命我送来的养气丹。” 莫桑抬首,看到女子玉冠白袍,眉梢眼角皆是笑意,颇有流慧胜波之态,她手中捧着几支青白色的玉瓶,偶尔触碰间发出叮咚环佩之声,愈显清脆。 看到来人,胡云卿站起身:“霁月师妹,有劳。”他摆手道谢:“师妹为何亲自来了?” “师兄多礼了,本是我太渊峰职责所在。”霁月笑了笑:“道童传话之时,师叔正与师父论道,不便叨扰,是以我便来瞧瞧。”她目光集中在莫桑身上:“你便是那女娃?” “是。”莫桑低声应了,仿佛略有紧张。 霁月移步上前,握住莫桑的手,柔声道:“这孩子根骨倒是极佳。”她看了看对方有些紧张的样子,不由轻笑一声:“放心罢,昆仑修的是人间正道,你安心在这里待着便是,等师叔回来见了,自能替你找寻家人。” 莫桑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心下略有放松,霁月瞧了她半晌,道:“我看这女娃与我极有眼缘,不若随我去太渊峰如何?太渊虽非首座,却也是四大主脉之一,且太虚峰修剑,她更适合法修才是。” 胡云卿神色一肃:“此事待师长回来再议,不敢逾矩。” 霁月面露惋惜之色,也不再提及此事,反倒是叙了些丹药之事,方不疾不徐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