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汉很快就去了村长家,两人在屋子里讨论了很久。 梁昭年纪不大,辈分却很高,而且在别人眼中,她还颇有些来历不凡的意味。 村子许多人都觉得她跟普通人不一样,一向对她有些敬畏在里面。 如今她说出的话,村长也要仔细斟酌两分。 梁老汉把梁昭的意思传达给村长后,村长在思考,沉默地想了许久。 其实这几天,他已经在发愁了,县衙那边丝毫没有动作,然流寇不解决,他们根本过不得安生日子。 所以,梁老汉说的这些话,正是他所担心的。 然而主动反击说起来简单,却是要大家堵上性命,谁不知道那群流寇杀人不眨眼,凶狠着呢, 他们能打得过? “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是已经没有选择,必须得打。”这是梁昭之前就说过的话。 第二天,村长果然把大家都叫过来说这事。 最近外面消息有很多,人聚在一起,都忍不住讨论。 村长抬抬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才开口说道:“想来大家应该已经知道了,县衙那边到现在也没有派人过来,我看桃花村那事是指望不上官府了。但那里住着一伙流寇,他们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们隆水村和桃花村挨得如此近,太危险了,不得不防。” “官老爷竟然会不管了吗?”一个人问道:“我听说隔壁长兴县让人给破了,咱们大堰县会不会也要出事了?” 这问题村长没回答,他眉目紧皱着。 谁知道呢。 恐怕太平日子也没几日了。 片刻后,村长才又说:“官府不来人,就只能靠自己,流寇不除,恐难以安生。” “我们手无寸铁,哪里打得过那些恶人。”有人害怕,身体往后缩,口里道:“他们没有过来,我们何必去招惹,这是要送命哩,想想之前大壮他们两个的下场。”这人说这话,一下子激起了在场人的害怕心理。 甚至立马就有附和的,“对啊,他们说不定不会来呢,我们干什么要送上门去找死。” 院子里一堆人,有些女人就直接拉着自家男人,拒绝的意思不言而喻。 村长脸色不好看,刚想开口说什么。 先他一步,穿着长衫,玉簪束发的梁昭,一步一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冷冷淡淡看着这些人。 人群似立马安静下来,甚至不着痕让出一条路。 只几分钟,想起这人是谁。 渐渐就禁,没人敢说话了。 梁昭站在最前面,视线朝下,一一扫过众人。 清冽微冷的声音,无甚起伏地缓缓流出。 “躲在家里,日夜祈祷,寄希望于流寇良心发现,不来这里,能过一天是一天,一旦流寇杀过来,便跪地认命,惨死对方刀剑之下,妻女让人随意□□——你们,是这样打算的么?” 梁昭的语调,甚是平淡。 而话中的内容却直戳人心。 在场的男子全都震了一下,甚至有几人眼眶都因怒目而赤红了。 梁昭不予理会,视线落在之前反对的两人脸上,再问:“是也不是。” 其中一人退后了两步,呐呐而言:“怎么会,怎么会。” “为何不会?”梁昭直视过去,“你是认为流寇不会来隆水村?还是认为流寇不会杀人?” 两个直白的问题,让那人面目涨红,眼神躲闪,却说不出半个字。 像是忽然之间清醒了一样,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话不对。 他用什么保证流寇不会来他们村?流寇不杀人更是无稽之谈,那些人才刚刚屠了一个村子百来余人! 越想越是冷汗直流! 这人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方才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 梁昭的三两句话让他抬不起头来。 好在她不是来跟人打嘴仗辨输赢的,是以在这人似乎想明白后便不在理他。 转而道:“我只想让你们认清楚一个事实,我们已经没得选择,不拿起武器主动出击,就只能等着被流寇杀掉,是否还要犹豫,让自己父母惨死,让妻女为人所贱?若不想,从现在开始,一切听我的。” 一时间没人说话,大家脸色复杂,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一个青年人突然站出来,向前走了好几步,大声道:“我听你的,我要杀光那群恶贼,替我大哥报仇!” 梁昭的手还背在后面,她看了这人一眼,沉沉道:“很好,你叫什么。” 青年回答:“张舟。” 有人做了第一个应声音,接着大家便开始响应。 村长问她是怎么打算的。 此时梁昭再次出声:“首先我需要每家出两个人来,明日辰时来梁家,我会告诉你们怎么做。” 当有一个人站出来,镇定而坦然地领到他们,教他们怎么做,这些人反而安定下来,有了主心骨一样的感觉。 梁昭没多说,交代了事情退下来,随后村长又说了些训导的话,才让大家回去。 梁家三兄弟越发佩服梁昭,她在那么多人面前同样镇定自若,冷静,说出来的话也跟他们这些庄稼汉不一样,让人下意识就听她的,信服于她。 梁山他们三人,练刀已了有半个来月,算是能拿的稳,能挥得出去,有模有样。 有时候武器就是一种底气,他们孔武有力,年轻力壮,再配上刀剑,整个人就衍生出一种与以往不同的状态出来。 是一种积极向上和自信的气息,因为不再担惊受怕不再苦恼。 梁昭解决了他们的温饱,生活之忧,就是要让他们有这样一种状态。 这三人,与其他村民已经有了一点点细微的区别。肯定与正经士兵远远无法相比,时间太短,但以后会如何却说不准。 还有一点,他们没见过血,从根本上来说,还只是一名普通的村民而已。 而眼下,就摆着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们练手的机会。 夏季天亮得非常早。 清晨露水一消,干旱,热气便扑面而来。 梁山他们做完晨起功课,早已汗流浃背。 吃过早饭,村民就都来了。 隆水村有十七户人家,梁家除外还有十六户,每户两人就有三十二人。 梁秧暗暗数完,点头告诉姑奶奶人数是对的。 梁昭让兄弟三人站在他们中间去,一共就有了三十九人。 这些人有多少是自愿来的,有多少是不愿的,梁昭现在都不管。 “可曾见过杀人不曾?”梁昭让他们等了几分钟,出声问道。 来的这些人,隐隐以村长的孙子为首,李年左右看了看,才沉声回答:“并未。” 也对,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况坤州往年一向太平,怎么能见过杀人。 大多数人没有,但那天去了桃花村的三人,却是见过了的。 成堆的尸体,鲜红的血液,甚至于他们的两名同伴,就在他们眼前,被长剑刺穿身体。 这些场景都还历历在目。 李二虎,刘铁柱,王大江三人脸色有白。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桃花村里的那群流寇,杀过人见过血,他们从延州地带逃亡而来,经历过饥荒,抢杀,早已经灭绝人性。这些人,此时,可能正躲在暗处盯着我们,如同一群饥肠辘辘的豺狼,视我们于口中肥肉,垂涎欲滴,只待时机,便会一举杀掉。”梁昭眼神定定看向这些人,语气有些冷,“而一旦,你们有任何退缩、怯意,必将会成为对方刀下之魂,忘了桃花村人的下场吗。” 几乎立时的,下首,方才还有些轻松松散的态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紧张,绷紧。 李二虎眼睛通红,咬牙道:“一定要杀了那群流寇!不能让他们来我们村!” 所有人的情绪都起来了。 是的,他们怕,怕他们的下场会像桃花村那些人一样。 之前那十几天的平静,几乎让他们忘了流寇的凶狠,甚至还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李年犹豫了一会儿,问:“那些人手里有刀,我们打得过吗?” “刀?”梁昭哂笑了下,转而问,“李二虎,之前在桃花村,可有瞧见那群流寇可是人人手边有武器?” 李二虎被点到名,往前站了站。 一边回忆道:“那天我们五个人去桃花村,到了村口,发觉很安静,一点人声都没有,就以为流寇早已经走了,到了岔路便分开,去找自家亲戚,我和铁柱大江走一条路,一个人影都没看见,便猜测怕是没人了。等再往里去,忽然听见一户院子里很是吵闹,我们三人便悄悄趴在门口上看,只见大院里围坐着一堆人,大概有四十来人,中间架起一口大铁锅,大火炖着肉,那些人吃的正香——” 梁昭一顿,眼神泠泠,“炖肉?” 李二虎不明所以,点了点头,“是的,我看他们从锅中捞起,大块大块的肉。” 梁昭沉声,几息之后才示意他继续说。 “后来就是张流,王大壮他们两人被外面五个人捉住,杀了,我们三人被发现,差点没逃出来。那些人中,有十几人是有刀的。” 还算好,并不是人人都有刀剑。并不意外,在这里,武器哪里是那么好得的,流寇的手中那些,恐怕也是一路抢来的。 梁昭神思回转,把梁青招过来,耳语几句,梁青就往东厢房而去,很快,进去拖了个大麻袋出来。 “无需忌惮,他们有的,你们也有,且会更多。”说完给了梁青一个眼神。 梁青立马动手,把大麻袋里的东西哐哐当当掀了出来。 众人伸头一看,吃惊不已。 李年惊呼:“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