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动了动,手腕被尖锐的东西刺到,他立刻清醒,天光已是大亮,朵朵芳菲落入眼中,怀里只余件碧色外衫。
有毒吧?
林疏桐敲敲脑袋,谢照乘喝多了,自己也喝多了不成,居然就陪着他在花丛里睡着了……
离谱。
他拎着衣服爬上游廊,酸疼的四肢简直快要了他的命,只能边揉边往自己的房间走。
“殿下说过,谢家任何人不得靠近君上!”游廊转角处忽地传来小松的声音:“长公子请回!”
语气极为不善。
谢…家人?
林疏桐探出脑袋,望见小松的身躯变得极庞大,死死堵住了道路,蓬松的毛发倒竖,隐隐有攻击态势。
谢照乘也姓谢。
小松这么防备着…
林疏桐不自觉想起无定湖所见。
说起来,谢照乘那满身疤痕是同谢家人有关么?
他默默缩回来,脚步一转,往谢照乘住处行去,还未到,就远远瞧到六角亭里有个身影。
少年负手临水而立。
往日倒没发觉,谢照乘是纤细的那一挂,如风雪夜飘摇的一焰烛火,单薄得紧。
“公子,该喝药了…”元宵抱着玉碗怯生生道,一旁的汤圆也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许久后,谢照乘才回身去接玉碗,恰好迎上林疏桐递来的锦囊,他不自然地轻咳两声:“买多的糖。”
“我原本,是不喜欢糖的,过于腻了。”谢照乘忽然道。
林疏桐呆了呆,有些不解,可你每回瞧见糖果时眼里的光不是假的啊!
谢照乘拿走林疏桐手里的糖袋,摸出一块塞进嘴里:“是与暮觉得,小孩子就该是爱甜的,日日要给我带,吃得多也就习惯喜欢了。”
林疏桐看着他把一整袋糖都倒进药汤里,面无表情地搅开。
元宵吞了吞口水,伸爪子抱住了汤圆。
谢照乘骂人他反倒不怕,可就是这样,林疏桐心里才更没底。
“人走了。”小松跑进来。
谢照乘咯吱咬着未化的糖块:“届时不急着回梅林,先砸了凝云堂再说,他们让我不高兴,自己也别想好过。”
小松重重点头。
“今日,有人到闻雀轩来了。”林疏桐盘腿坐下,斟酌良久后道:“似乎是谢家长公子。”
燕归兮翻书的手一顿。
“小松拦着没让他见师兄。”
案角瑞兽香炉袅袅生烟,燕归兮放下书:“你想问什么?”
“前几日,疏桐不慎撞见师兄沐浴,师兄身上有许多伤痕……”林疏桐垂下眼睑,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阿照是什么境界吗?”燕归兮抬眸盯着林疏桐。
林疏桐沉默了下后回道:“羽化巅峰。”
燕归兮轻舒口气:“他告诉了你啊,你怎么看?”
怎么看?
指谢照乘羽化巅峰的事情吗?
林疏桐思忖片刻,小心翼翼道:“师兄着实是很厉害。”
“他七岁时,就已经是立命八阶,而我立命是在二十五岁。”燕归兮有几分怅然道:“阿照确实是不世出的天才,以他的天资,假以时日,必能成仙。”
九州人人皆欲成仙,却无道可走。
“但再好的天资,也达不到阿照这样的程度,萧家少主萧绎,先天道体,论天资九州无人能出其右,现今十八岁也不过承光八阶。”
燕归兮薄唇紧抿,视线停在袅袅白烟上:“九州万年来,没有一个,能和阿照比肩。”
林疏桐呼吸一滞。
那…
“他是炎凤化身,你应当明白,凤凰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燕归兮扯了扯嘴角:“你的师兄,是撕筋裂骨,浴血飞肉,以最痛苦、最悔恨的方式长成的。”
“他…他怕疼…沾不得血气的啊……”林疏桐喃喃自语,脑海一片空白。
燕归兮缓缓合眸,苦笑道:“他不怕的,不过是哄着殿下哄着我,做成副娇气模样,假装活在蜜罐里,不曾在荆棘中滚打,让我们这些人能好过些罢了。”
“我和殿下,到底是来迟了。”
林疏桐十指不自觉收紧,眉头紧蹙:“那谢家呢?不管他?”
“阿照原来是叫做明珠的,姓明。”燕归兮顿了顿,喉头微动:“他的母亲谢同朝,不过是被谢家舍弃的一枚棋子罢了。”
谢照乘喜欢旁人夸他好看。
因为他生得像他母亲,夸他便是在夸他母亲。
他是很喜欢他母亲的。
林疏桐的眼圈隐隐发涩,有什么要不自觉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