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将被打湿的衣裙鞋袜全换了,推开浴室的门,步履轻巧地绕过绘有各态美女的纱织画屏,行至了距陆京只几步的地方才停下。
“公主殿下?”听得脚步声,陆京警惕地站起,转过身来,惹得水声一阵零乱。
白蒙蒙的雾气并不能将人的容颜完全遮蔽,他发现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性情难以捉摸的庆阳公主。
先前的戒备消弭,面对她的突然到访,陆京却又不知所措了,只得僵着脸等待楚欢有所表示。
此刻他已将破落的衣物尽去,站起时水位线只漫在他的腰际。
裸露于空气中的胸膛和背部几乎没有一处好肉,满是不同刑具造成的伤,新旧伤交错,更显得情状可怖。
因着部分衣服布料与血痂黏合,他脱开衣服时不免又撕裂了一些伤口,木桶中原本清澈的热水都被他身上凝着的血迹浸成了殷红之色,配上他冷郁的神情,足以将一般女子吓退。
但楚欢不仅不在乎男女之防,见了这些伤也未有厌惧的神情。
她站定原地,眯起眼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一番他的伤势有多严重,发觉他完全停了动作,才好笑道:“怎么,你还想着让我伺候你洗浴吗?”
未等陆京否认,她就当真行近了几步,穿过雾气走到了他的身侧,仿佛要如她所说前来侍浴一般。
陆京身在木桶中,连躲闪的空间都不存在。
他只能拧着眉,眼看着她莲步轻移间步步逼近,被她流转的眼波蛊惑得难以生出抗拒的心思,只剩一线冷静维系。
西南偏僻之地,他能作为一方匪首,带领人对抗官府,识得的女子不在少数。
自然也存在倾慕于他的美貌女子,但陆京却从未与她们有过亲密的关系。
楚欢于他完全是一个迷,他连她的真实性情都不曾了解,所以越是被她搅动心潮,他就越需克制自己,不能与她瓜葛过深。
陆京这样说服着自己,终于在她要探手向自己肩膀时,凭着自制力将纤细的手腕扼住,制止了她的进一步接触。
水气氤氲,陆京的身体浸于热水中,又有高烧的缘故,体温比楚欢高很多。
他是习武之人,手掌覆有薄茧,从前只执冰冷的武器,此时捏着楚欢的手腕,却能够清晰感知到掌中肌肤的柔腻。
比之丝绸更加滑顺,仿佛轻易就能从他手中脱出。
陆京不禁将手掌收得更紧了些,拿捏住了楚欢的腕骨,才有了实感。
“嘶。”楚欢被陆京这么牢牢锁住手腕关节,自然觉出了疼痛,未忍耐地痛呼出声。
陆京也意识到自己在病中控制不了力道,怕是失了分寸过于用力了。
他有些慌乱地放轻了手,可却不敢就这么放开,而是先讨她的答允:“殿下有事,能否等我沐浴更衣完再来与我说。”
楚欢因疼痛蹙起了眉,觉着自己的手腕大约已经被他捏得红肿了。
可看他冷峻的面上是一副紧张如临大敌的严肃模样,她又生不出气来,反而觉着有趣,唇角上翘地问道:“怎么,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还怕我能对你如何吗?”
陆京神情坚持不愿退让,楚欢便收了笑容,长睫垂下敛住目中情绪,声音也冷淡了许多:“那是否需你先放开我,我才好退开。”
重获了自由,她确没有再纠缠。
楚欢主动后退几步为陆京留出喘息的空间,却又让他心中一空,以为自己是将这位尊贵的公主惹恼了,但不知该如何弥补才好。
“我还非色中饿鬼,不过是看你拒了侍女侍候,怕你伤重死在这浴室中都无人知晓,才来看看。”
许是因为浴室中热气腾腾,蒸得楚欢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点潮潮鼻音。
所以她明明是在平和地解释来意,却让闻者听出了些委屈的情绪。
陆京本就对救了自己性命的楚欢怀着好感,虽然理智极力说服他不该对阴晴不定的殿下心软,但还是缓缓吐出了口气,沉声道:“是我反应过激了,抱歉。”
这倒让楚欢有些讶异了,对陆京的评价里更多了一条天真。
自己亲自来浴室,当然不可能只因怕他死在这里,只将语气放软些,竟就能哄得陆京相信了。
即便有救命的恩情在,一个山匪头领这么容易轻信说出道歉的话,也怪不得会被抓住。
实在好笑,但却让楚欢兴趣更深。
不该出现在陆京身上的这个特质,惹得她想要将救他的真相撕开,袒露在他眼前。
所以她就说了。
“你知道护国将军宋岩吗?”还余了点旖旎气氛的浴室里,楚欢忽然提了这样一个听起来与眼下情状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陆京下意识就回答道:“有听说过,但并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