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挠的我心尖一阵酥痒,隐隐好像有什么深藏已久的猜忌即将破土而出。但说实话,我不太清楚在这样的对白中该以一副怎样的口吻尽量纾解我的慌乱。我脑容量太小了,他这样若有若无的暗示来的突然,我不明白。 于是我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回来。 我眼神飘忽着不敢看他,话也说的吞吐:“那个,不好意思,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感觉其实就好像海市蜃楼的迷离,无论怎么合手都只拢到一团转瞬即逝的雾气。从前的我会靠着这团雾气留下的余热再一次强打精神学做飞蛾扑火,可是这样的勇气时过境迁,在如今竟找不到一个稳妥的落脚点。 原谅我不得不变得胆小,两年前的心有余悸,我怕我再一次会错了意。 他神色有一瞬间的晦涩不明,但也没有开口打破尴尬,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只是洗手,转身,离开,然后留下一段无限拉长的背影,迅疾的消失在视野可及的范围内。 而我就像是被抽空了身体里的氧,慢慢蜷缩在了角落的一隅。那五年习以为常的自作多情,以至于我现在只能选择披裹着貌似勇敢的外衣内里步步为营。 因为很多时候,明明是一场扑空的海市蜃楼,只有你偏偏会错了意,还以为是两个人的天长地久。尔后会习惯性的畏缩,会害怕,会在自我保护中发出警笛,顺便强迫自己相信,在你自导自演的这场独角戏里,他不过是友情出演。 · 录制第一天,天光明朗。 第一二期的故事是黄导亲自操刀的,讲的是一个偷渡到岛上来的工人惨遭岛上的传染病和当地人构陷的故事。至于我为什么能用一句话就概括完了……其实是因为我省略了很多故事的精华部分,是我的概括水平问题! 一行人在黄导没异性更没人性的疯狂剥削下起了个大早,由于是选址在外地的实景拍摄,很多实际与规划中有所出入,于是我不得不提起我那双仿佛粘了250胶水的眼皮活跃在抗战第一线。没过多久肖环凑了过来,递来了一杯没加糖的咖啡和一袋没有肉的包子。 我流下了法式眼泪,温柔地揽过他的肩,“好姐妹,我自认素日待你不薄,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对我积怨已久了?” 肖环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积怨你个球球,一边去。我刚买早餐被黄导抓了个现行,他把你那份打劫了,现在你手里这份是我的。” 我当机卷起袖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啊!这像话吗?”然后顿了五秒钟,我又怂了下来,把早餐还给他,“行了你吃吧,没有肉的包子和不加糖的咖啡,这搭配,我宁愿被饿成个二百五。” 肖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望着我,边叼着包子边干活。但过了一会儿,兴许是慢慢消散的饥饿感激发了他骨子里爱聊八卦的天性,他又闲不住鬼鬼祟祟的凑过来,像是在干什么不法勾当一样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邱筱筱,惊天大秘密,刚排队的时候听别的工作人员说的,想不想听?” 我不爽:“你能不能一次性放干净点?” 他再三环顾了下四周,仿佛在说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黄导最近好像老婆跑了,还给他扣了帽子。” “我们这样背地里讨论老大不好吧……”我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一秒后马上凑了过去,“雾草,怪不得最近他炸毛炸得噼里啪啦跟春节放鞭炮有的一拼,我我我得夹着尾巴做人。” 你看,做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要有对新闻和八卦足够敏锐的嗅觉,虽然偶尔这种八卦生死攸关,但我们一直抱着一颗向死而生的心在这条路上前仆后继……好吧其实就是我们小姐妹精神生活匮乏。 然后正当我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之际,我旁边突然显出瘦长的人影,遮住我眼前一片小小的曦光。 我好不容易才把我的心脏从喉咙里咽下去,然后缓缓回头。谢天谢地,上天还是宠爱我的,他没有放生那只修罗让我们上演一幕惊天泣地的转身就得死,黄导依旧在远处的录制场地指点江山。而我旁边这位跑出来恶意吓人的是位名叫鞠黎子的女艺人,也是常驻嘉宾的一员。她此刻在我们旁边咬着苹果,看上去对我们的谈话非常有兴趣。 她偏头看了我们一眼,没有一丝偷听被抓的窘迫,十分坦荡地啃了口苹果,“诶呀你们继续,我就随便听听,你们不收费吧?” 肖环在我旁边小声提醒:“诶,她就是那个走甜美可爱路线的女演员,跟你家季栎一个公司的,两个人的CP话题炒的特别火。” 我其实知道,在来之前我就对常驻嘉宾做过一些研究。但还没等我们交接完毕,鞠黎子又咬了口苹果,如果不是她微微扫了我一眼我还差点以为她在和空气说话:“这样我得小心点了,我可是被黄导拉入过黑名单的女人。”她说这话时有股特别骄傲的语气,“你不知道,之前季栎那家伙前两天空降嘉宾名单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俩有裙带关系呢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很想提醒她,这样笑会被人当做脑子不好使的。肖环马上贴心的在旁边补充:“不用担心,她走得就是这种脑残人设。”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吧…… · 虽说是真人秀,但还是在每一个故事的前期安排了小一段按剧本发挥的表演,方便观众可以更好的了解人物关系。 第一个出场的是季栎,这让我的右眼皮至开拍前一直成摇滚式跳动。但说实话昨天和程北庭闹了那么一出,我还在恍惚中有点晕乎。也可能这算不得闹,在他心中这大概只是我单方面的无理取闹。反正唱多了独角戏,我无所谓。 打板的倒计时强行牵回了我的心绪。 给季栎安排的角色是这名偷渡工人的儿子。他本来是替代了之前的一位歌手,据说之前的那位搞出了可以组成套餐出售的丑闻,所以走投无路之下黄导不得已把之前考虑的季栎带出来遛遛,并给予了他较大的期许。 于是果然不负众望,季栎一上来,就露出了相当浮夸的表情,吼了声:“爸,我给你买的橘子你都没吃完,你怎么就死了呢!” “卡!”黄导适时打断了他的下一步表演,“说反了,重来!” 第二次打板。 作为他的follow PD,我十分积极地上去重新给他念了遍前面的台词。他果然是个聪明人,领悟能力极其之高,于是第二遍表情摆得更加浮夸,分贝高了几个八度地吼道:“爸,你给我买的橘子我都没吃完,我怎么就死了……呸!” “呸你奶奶的熊!”黄导的怒火很明显压抑不住,“你给我死过来!就让你演这么一小段,你是在走心还是走肾啊?念台词还是报幕啊?老子找siri都比你强一万倍!我只要一看到你我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我那坚强的心脏都可以给你整出个心律不齐来,形容你演技烂的词现在还没被发明出来!还好意思天天吹自己是灵魂演员?你是招魂演员,整个片场都活见鬼了!” 整个片场一片寂静。 然后在我小声说出“牛,牛皮”的同时,那边鞠黎子的呵呵的笑声像杠铃一样撕碎了沉默。 “哎哟不行了,笑得我脸上粉都掉完了。”鞠黎子在不远处海豹式鼓掌,“骂人的教科书示范……啊不好意思,睫毛膏沾鼻子上了……” 我扯了扯肖环,“我真替这个偷渡工人感到难过,他们家是祖传智障。”顿了顿,“你确定季栎这个样子混娱乐圈真的没问题吗?” 肖环中肯地点了点头:“现在他们都管这个叫真性情。” 在感慨这个世道的同时,我口袋里的忽而震了震。踯躅再三,我还是摸了出来,那上面只静静躺着来自几秒钟前来自季栎的一句话。 他问,你的心情有没有在我惨状的反衬下变得好一点? · 这句话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和季栎就算是学生时代长达两年的同桌,其实严格意义上也算不得非常熟识。他高中的时候人闷话不多,而我的眼睛一般都巴巴地盯着另一边的窗外,所以能说上的话实属有限。 唯一一次印象深刻的交集,发生在第无数次在我在程北庭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 大概是季栎透过窗目睹了整场灾难的起因经过结果,而我一脸的沮丧显得太过落魄。在我恹恹地趴在桌上几分钟后,他十分无意的问了句:“怎么样?你这回是被一击毙命还是垂死挣扎了两下才咽气?” 我有气无力地答:“太毒了,他大招都没放我就没血了。” “没事,不要拘泥于一次的失败,你还会有下一次。”他诚实地作了总结,没过多久又默默抛了个袋子过来,“喏,心里苦的时候,吃点甜食就没那么苦了。” 袋子稳稳地落在了我的眼前,是包装纸五颜六色,造型千奇百怪的漂亮巧克力。我眯着眼睛盯了会儿,然后想起什么,又笑:“虽然谢谢你,但眼镜,你这话太烂大街了,知道多少人用过吗?” 他合上书:“烂大街没事,管用就成。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 七年前的某一个情节和眼下不偏不倚的重叠,连字眼都没改变,在时光的汹涌浮沉中蓦然拓下了清晰的影子。关于这位老同桌的故事,有很多的细枝末节都被虚化得模模糊糊,陡然却又能悬浮出一大把。 我握着手机发了会儿呆。恰巧不远处的鞠黎子刚补完妆,目光在我脸上时有一刹那的驻足,然后笑眯眯地走了过来,问,你是邱筱筱吧? 我点头。她目光带着揶揄的说,我是季栎的大学同学,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不过你应该不知道,季栎经常提起你。 然后我说应该的,以前我屡战屡败的惨状也是他的快乐源泉,现在这叫天道有轮回。 手机屏幕的光又随即暗了下去,倒映出我晦涩不明的半张脸。我想我有很多话跟他说,调侃的抬杠亦或者是寻常的笑骂,都是日常生活甜而不腻酸而不涩的调味。 但指尖触及屏幕的那刻又忽而不知道该传达些什么。就好像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在心腔骤暖的时候,我们往往忘记了很多华丽的修饰辞令,只记得说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