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风雪夜里,年轻的男子从暗色中走来,灼灼火光映亮了他的眸子,却照不清他的眼底。
他手持着一把伞,绕开江淮,踏着雪,朝那群弟子走过去,火把上烧着的火,是雪地里的唯一亮色,他的眼沉在这片光影里,半明半昧。
江淮勉强翻了个身,也只能看清他半束的长发,还有靛青色的袍角,微微倾斜的伞隐去了一部分火光,于是,他的侧脸显得更立挺了。
腾蛇唰地冲破阵法,飞了出来。
“来者何人?!”弟子们低喝一声,纷纷拔剑列阵。
然而男子并未回答他们,只是对躺在地上的江淮冷声道:“起来,不像样子。”
这……这是谁?
江淮勉力动了动被绑缚的手脚,又把目光投向了对方,露出了个“我也想,可是我起不来”的表情,委屈又无辜。
“没用。”男子眼色一沉,缚魔绳瞬间迸裂成点点红光散去。
他甚至没有动手,便让仙门一直引以为傲的法器散的连渣都不剩,可见实力之高,远超眼前这群弟子,同时,也是在对他们示威。
果不其然,那群小弟子们悚然一惊,面面相觑,可皆是不敢表现出来内心的恐惧。
敌人还没说话呢,自己这儿就先乱了阵角,说出去委实给仙门丢人,好在领头的师兄算半个见过世面的人,用传音术告诉他们不要慌,师尊一会就赶过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尽量拖住这个人。
弟子们心照不宣。
于是,所有人都剑拔弩张,守在阵法上,在没有得到命令前不敢乱动。
“我嫩个娘嘞。”江淮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登时畏畏缩缩地往后蹭了蹭,他在雪地里逡巡,想着一会这群人打起来,自己就赶紧找个机会跑了。
猎猎寒风裹挟着雪粒,吹到衣袍上,半晌不化。
腾蛇落到男子面前,矮身,规规矩矩的,像是被驯服的阿猫阿狗那般,毫无方才的嚣张气焰。
“这腾蛇不是你召唤来的吗?”江淮在心里问道。
007:【不是,是他召唤来的。】
江淮听着声儿,又把目光落在了来的人身上。
“既然要等人,那本座便陪着你们一起等,免得传出去,又说本座欺负幼孺,”男子气定神闲的站在雪中,背脊直挺,“本座倒要看看,是谁敢动本座的徒弟。”
他说话时,唇角勾出了一抹讥诮的弧度,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倨傲与不屑,一直从眼底漾到了眉梢。
这不咸不淡的一语,江淮登时愣住了,脑子里有道声音叫嚣了半天,静不下来,“他、他他他……他是厉闻昭?”
【是的,宿主。】007肯定了他的想法,【他是您的师尊,九嶷山魔道之主——厉闻昭。】
根据书中所述,厉闻昭天生反骨,却又天资聪颖,根骨奇佳,在别人还在筑基期摸爬滚打的时候,他便已经进入元婴期了,是修真界里一骑绝尘的主儿,魔门里的砥柱,人尽皆知。
只可惜在他过去的三百年里,让人知道他的并不是什么韵事佳话,而是两件为非作歹的事。
其一是他光天化日之下抢走原主这件事。
其二便是他在金丹期的时候曾凭着个人之力将“白玉剑客”谢子辰,钉死在谢府的牌匾上,还是一剑封喉,死相极其可怖,连血都被抽干了。
要知道,谢子辰年不过二八,却已经到了人人艳羡的元婴期,是整个修真界里唯一一位可以赶超厉闻昭的存在。
却被厉闻昭放干了血,挂在宅府的牌匾上整整三日,等到被发现时,他的尸首已经臭不可闻,而谢家上下数百口人,无一幸免。
自此,“弑神领主”的称呼流遍了整个修真界,人人传言,这个嗜血成性的修罗其实是个疯子,平日里踩的是尸山血海,走的是白骨露野。
江淮回忆着书里的描述,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冰柱子,身冷,心更冷。
然而厉闻昭并未察觉到他的不妥,天寒地冻,他手持着一把伞,斜倚在腾蛇上,遮住了迎面吹来的风雪,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事物,他唇角抿开了一抹笑,他的笑是居高临下的,带着七分不屑,还有三分看不出的情绪。
不远处,已经有许多人朝这包过来,成片的灯火照亮了原本黑沉沉的雪狱,明明晃晃,来势汹汹。
“魔头,今日我必要替天行道,让你有来无回!”隔着很远的距离,江淮就可以听见那嘹亮的嗓音,明显是用了功力的,震地耳蜗嗡嗡乱叫。
同时,他也不认出这声音是出自谁,可不就是沈耀吗?老狗比,等着,迟早把你削成人棍。
随着那一声怒吼,剑气激射而来。
“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厉闻昭听声霍然压低了伞面,轻轻一转,魔气大涨,转瞬吞灭了那股剑气。
江淮见势,吓得赶紧躲到了旁边,抬眼去看他手里的伞。
那是一把很奇特的伞,通体玄青,伞面上绣着云纹,还绘有一只鹤,羽翼末端点着几抹乌色,雪花簌簌落在伞上,不消片刻便融了。
伞把的末端系有一条长长的穗子,江淮晓得,那是剑穗,书中描述过,厉闻昭的伞,由剑而制,此剑剑身细窄,藏于伞柄中,名为妄念。
又一剑裹挟着剑风而至,却在离伞面不到几尺的地方骤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