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帮他取下来,将衣裳叠好。但凡是个有点常识的古人,此刻都应该发现买错了,这是女孩子的服饰。
然而问题是——方谧没有常识。深衣曲裾,男女都可以穿着。他甚至看不出这种样式,根本不适合男孩子。
楼上没什么人,掌柜“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木质的楼板和回廊之间。
也许,方谧要在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他必须准备一些换洗衣物,可能还得留长发。
他给自个儿买了三套衣裳。想一想,又定做了一批巾帻。
这个时代,成年男子,贵族、士族戴冠。百姓戴头巾,一般是黑色的头巾,黔首的“黔”,就是黑色的意思。
至于定做巾帻的原因,先说一则野史——头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贵族、士族男子之间流行起来的。
一共两位主角。
一位是汉元帝,这位仁兄额前多发,发际线非常不美观,甚至有会看相的方士认为:这是愚笨之相。于是,为了遮掩发际线,汉元帝开始缠头巾,文武百官争相效仿。
另一位是王莽,当时,长安城流传着一个笑话——“王莽秃,帻施屋”。这位老兄很早就开始谢顶,发型大约是“地方支援中央”,秃顶。为了挽救形象,他研究出头巾最新潮、最美观的戴法——巾帻,帻前高后低,遮住头顶。还有帻梁,帻梁就是系发冠用的绳子、系带。
发展到三国时期,巾帻的种类已然很丰富。夏天可以佩戴轻薄飘逸的缣巾、葛巾,冬天可以佩戴厚实柔软、保暖效果比较好的纶巾。
所以,巾帻可以修饰发型。
方谧的发际线当然无可挑剔,发质和发量都很优越,但是他的头发有点短。他详细地描述了缣巾、纶巾的样式,交付定金,约定五天后取货。
掌柜的将木契刻好,双方各执一份,算是取货的凭证。
方谧对着铜镜,戴上书生青巾,将短发遮住,先凑合几天。
天色越发昏暗,方谧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公孙政从空间家园里放出来,替他揭开帷幔,扯掉遮眼布。
公孙政呆若木鸡地立着,貌似根本无法理解他遇到的事——他一步也不曾走,甚至没有感觉到自身的位置有过任何变化,前一刻还困在质子府,突然就到了这里。
方谧把他拽到一棵大树后面,将淡黄色的曲裾递给他。轻声催促:“快些换上,万一有人认出你,恐怕会惹麻烦。”他怕惹麻烦吗?当然不怕,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公孙政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却来不及说。他用最快的速度脱下丧服,利落地穿好深衣曲裾。
必须说一下,整个春秋战国,乃至秦朝,儒家还没有确立“独尊儒术”的地位。所以在这个时期,严格遵守丧礼,提倡守孝三年,避免一切娱乐活动,住草棚、不饮酒、不吃肉、不能婚嫁、不能洗澡的……只有孔夫子的门徒。
大多数人都是“既葬除服”。也有不少孝子,主动守丧百日。
所以,公孙政养伤期间,穿着丧服吃肉吃鱼,是被允许的。哪怕到了相对比较重视丧礼的汉朝,如果身体虚弱,患有疾病,守丧期间也容许吃肉。身体健康的人,才茹素。毕竟,不能为了丧礼,就把某个体弱多病的儿孙“送去”和祖先团聚。
乔装改扮的精髓,在于“改头换面”。
首先,得给公孙政换发型——方谧用发带将小家伙的长发半束。不愧是表情冷硬的人形冰块,连头发丝也偏硬。
方谧没替别人梳过头,这次纯属练手,把头发给束歪了,他还挺有成就感的——能束起来,就是胜利。
接下来,他从药箱中翻出一块青黛,为公孙政描眉,让小家伙冷冽的眉眼看起来柔和一些。
别小看这一点点改动,公孙政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邯郸西市离得远,等他们坐着牛车赶到的时候,正巧遇上“闭市”,摊位都陆续撤掉,店铺也纷纷打烊关门。
方谧扶额:这年头,绝大多数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集市是有时间限制的。傍晚才出来,只能完美错过。
公孙政无比失落,这是他第一次逛西市,什么新鲜玩意都没看见。
“是谁说,要带我逛集市?骗人是小狗。”
方谧能屈能伸:“汪、汪汪。”
公孙政:“……”
他隐约感觉衣裳有点不对劲,一时间又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对。正要细看,方谧倏地拉起他就走,“看那边,有灯。”
有两家酒肆仍然开着,而且客人还不少,呼朋引伴、吆五喝六,气氛热闹得紧。
方谧下意识地选择了生意更火爆的那一家。还细心地把公孙政抱起来,直接放在门槛的内侧,免去他大幅度地抬腿,牵动伤势。
菜单比较简陋,菜肴的名称就写在竹板上,一共九样,整整齐齐地在墙上悬挂了一排——烧鹌鹑、炙河鲜、藿羹、粟饭、麦饭、豆酱、腌莱菔(萝卜)、醪酒、糕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