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底的水草铺天盖地的涌来,将苑嬉的腿脚层层缠住,往下猛拽。 这些海草将苑嬉箍得死紧,仿佛无数只手在狠狠钻入她的肉体,剧痛传来,苑嬉却咬紧牙关一声未吭。防御法术在无归河不起作用,河底无风她也不能施展缥缈风诀,焦急之下,苑嬉从储物镯中胡乱取出杜若华留下的拂尘,化为灵蛇剑,握在手中一通乱斩,将海草割的七零八落。 苑嬉无法浮出水面,只能被那股吸力拖下河底,天光离头顶越来越远,左右一片漆黑,神识探去也看不见任何人。 其他人呢? 掉下河的不说上百也有十来个,怎么全都不见了? 呼吸越来越困难,苑嬉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能活着找到神器。便在此时,毕方提醒道:“主人,试试将元神出窍至识海中。”她灵光一动,忙忍住口鼻剧烈的呛咳,一闭眼全身放空,不过多时,识海中便飘来一个虚无的人影。 这招果然管用。 毕方看着面前的虚影,松了口气:“幸亏主人的识海是灵寂期,否则根本无法容纳元神。” 其他落下河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吧…… 苑嬉神色紧绷,悬着的心并未放下。她默默的坐在识海角落,看了眼飘在半空残破的旃檀铃,眸光一暗。 毕方突然大喊:“主人,有东西过来了!” 苑嬉的肉身此时在不住的往下沉,她安静的闭着双眼,仿佛睡着了一样。但识海中的元神,却是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类似水蛭一样的蠕虫朝她扑来。 这些水蛭长着灰褐白斑,不过拇指大小,但密密麻麻的涌来,令人脊梁发寒。 苑嬉根正迟疑要不要回神持剑去砍,但这些水蛭实在太多了,在水底她根本斩之不尽,反而会耗尽灵气提前陨落。 这般一犹豫,那些水蛭已经蜂拥而至,将苑嬉的肉身包裹,只听“啵”的一声,一只水蛭突然自爆,褐色的粘液沾染在苑嬉白皙的皮肤上,接下来又是一阵“啵啵啵”,胖胖软软的水蛭仿佛被人用针给扎破,纷纷破裂,浓稠的粘液层层覆盖,她差些没吐出来。 无数水蛭涌上,再破裂,再涌上,破裂。 反复几轮,苑嬉的肉身已经完全被粘液裹成了一个褐色球形。 但很奇怪,在粘液裹成的球里,预留的空间很大,并且还有淡淡的灵气让人不会窒息死亡。苑嬉不敢在识海中停留太久,她略一迟疑,回到肉体,呼吸了两下,发现除了周围有些恶心,并无害处。 苑嬉抬手按了按球体壁,是软绵绵黏答答的触感,她强忍下不适,抬起灵蛇剑,狠狠一划。 哪知刚破了一道口子,便有几只水蛭飞快自爆,补上缺口,根本不能逃脱。 粘液球很快便沉在了河底的淤泥之中,水蛭再次涌来,却没有自爆,而是笨拙的推着她往前行走,看来是想将她送去某个地方。 苑嬉暂按恐慌,她沉下脸色,神识一扫,发现四周有不少与她一样的粘液球体,每个球体里都裹着一个活人,只是苑嬉并不能看透球体中到底是谁。 水蛭像推粪球一样将十来个球推到了淤泥下陷的一个洞口,只听“扑通”“扑通”几声,前面的粘液球都被推了下去。 苑嬉排在第七个,掉下去后在淤泥隧道里滚了许久,倏然河水干涸,她跌落在一个巨大的洞穴。 洞穴中镶嵌着无数夜明珠,倒是亮如白昼。正中盘亘着一头两层楼高的红色巨蚺,正吐着猩红的信子,贪婪的注视着被送来的球体。洞穴两侧,满是森森白骨,累累叠叠的堆的到处都是,苑嬉纵是魔修,也是心底惊惧,头皮阵阵发麻。 “这是什么怪物?” 毕方迟疑了片刻,不确定的说:“看它身上鳞片许有上万……怕是活了万年的老蚺。” 苑嬉还没来得及接话,就见那巨蚺动了起来。 它“嘶嘶”吐着腥臭发红的信子,用尾部卷起一枚粘液球,极其灵活仿佛在剥鸡蛋一样,轻而易举的破掉球体,露出里面的修士。 那是一个红古门的弟子。 因为球内有灵气,他并没有死,他还以为自己能活,可当看见自己离这恐怖可怕的巨蚺不过一寸,顿时吓的撕心裂肺的惊叫起来:“血蚺主母……是传说中的血蚺主母!我……”他话音未落,便被血蚺主母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入腹中。 这人仿佛还不够它塞牙缝,血蚺主母一连又吞了两个,有巽风观的弟子,也有红古门的。它的蛇身蠕动了两下,“呕”的吐出三副挂着碎肉的骨架。 苑嬉双目圆睁,握紧了手中灵蛇剑,在想如何求生。 “毕方,神器到底在哪儿?” 毕方也没想到河底竟然会有这样的凶兽,它沉默了一会儿,才用翅膀指了指血蚺主母身后:“看见那个小洞穴没有,就在里面。” 苑嬉:“……” 如果不是自己身死,毕方也讨不到好,她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挖坑给她跳。 血蚺主母吃的不尽兴,它干脆将余下的粘液球都给剥开。 陶邑、何舒琳、洛赛飞、红古门的金盛奇、小胡子修士……赫然在列。 只是不见夏芙。 他们见到苑嬉,也很惊讶。陶邑几乎想都不想的冲到苑嬉身侧,保护着她:“苑嬉,躲在我身后!” 何舒琳红了眼,没想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他都还在保护别人。 方才……方才如果不是看见了陶邑掉入河中,她怎么会傻到一起跳下来救他? 有几个红古门的弟子促动法术,拔腿就要往后逃,那血蚺主母嘶嘶吐了吐信子,长尾一揽,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将几人一并卷起,嗷的一口送入腹中。 洛赛飞与何舒琳站在一起,战战兢兢道:“传闻血蚺主母已经活了上万年,修为高至元婴大圆满,我等……我等绝不是它的对手。”他说完这些,所有人都脸色一白,他们在场修为最高也就筑基,与其争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血蚺主母蠕动两下,又呕出一堆黏糊糊血淋漓的骷髅骨架。 在场众人都恶心惊恐的脸色发青,想到被血蚺主母吃下的下场,金盛奇再也忍不住,取出一面花鼓,咬牙道:“坐以待毙也是死,大家不如联手一搏,至少不会死的这般凄惨!” 他这话引起在场人共鸣,纷纷掏出武器,朝血蚺主母施法攻击。 苑嬉不敢暴露修为,她掏出几张雷暴符箓,噼里啪啦的往血蚺主母身上乱扔,陶邑更是胆大,竟找了一个刁钻的角度,两步上前,抽出长剑往血蚺主母七寸位置狠狠刺下。 “当”的一声巨响,长剑应声折断。 陶邑被震的虎口发麻,灵气不稳,倒飞出去吐出一大口血! 他这一击,虽伤了血蚺,可血蚺主母也因此而被激怒,它仰头长嘶一声,冰冷的蛇眼变的赤红,盘亘成一团的身躯舒展开来,巨大的蛇尾猛然扫来,几个躲闪不及的被蛇尾扫中,骨断筋折,死状极惨。然而不等喘息,血蚺主母再次攻来,它先是蛇尾一扫,苑嬉和金盛奇同时跃起躲避,两人落在墙壁的一处凸起的岩石上。 这里视线开阔一些,苑嬉才发现那血蚺主母并没有靠近身后的小洞口,它似乎对那里有所忌惮。 即便和众人打斗,也没有往后挪动分毫。 毕方确定的道:“神器定在里面!” 恰在此时,血蚺主母的双目陡然迸射出红光,仿佛熊熊烈焰包裹着了整个蛇头,它用胡乱的用蛇尾撞击洞穴,陶邑何舒琳等人四处躲避,仍受伤死亡不少。 红光滚烫,将岩壁炙烤的滋滋作响,眼见朝苑嬉这边射来,她不愿舍弃这个离神器最近的地点,一咬牙,朝金盛奇冷道:“对不住了!” 说罢,抬手狠狠捉住他脊梁骨,当做盾牌挡在自己身前。 红光瞬间而至,金盛奇呲目欲裂,几乎没有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化为焦尸。他袖中“当”的掉落一枚玉简,正是之前热情给苑嬉借阅的《紫阳朝报》。 苑嬉目光微微一怔,心底却无波澜,她将焦尸随手一扔,趁血蚺不备,飞身而起,妄图直接飞入小洞穴。 然而血蚺已是元婴修为,如何看不透她的小把戏,登时回过头来张开大嘴,朝苑嬉猛然啃去。 元婴修为的压制下,苑嬉根本不能躲避,被其一口咬住。 陶邑见状,惊骇的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拾起断剑要去救她。 毕方感受到主人性命受胁,“呼”地一下从眉心飞出,化作一团炽热的火焰与其相撞,红光烈焰,气温陡升,血蚺主母只觉得嘴里多了一个烫口山芋,这山芋越来越烫,嘴巴都给烫歪了,忙不迭的将苑嬉给呸呸呸的吐了出来。 陶邑等人大惊失色。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必须要快速进入小洞穴。苑嬉顾不得旁人目光,双眼通红,狠狠一咬舌尖,用禁术燃烧修为,本来筑基八、九层,陡然攀升至金丹大圆满,已经酸麻不已的身体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手中灵蛇剑用尽全力插在血蚺主母的先前被陶邑所伤的七寸位置,血蚺主母这下痛入心扉,它昂头惊呼,蛇口大张,却不敢再次来咬苑嬉,生怕烫口。 苑嬉趁它吃痛,鳞片张开,飞身而起踩血蚺主母的身躯,兔起鹘落,向上攀爬。 血蚺主母知道她的意图,忙来阻拦,苑嬉猛然回眸,催动锁魄云烟,那黝黑的瞳仁仿佛幽潭上飘落冰雪纷纷,又仿若风起尘烟苍茫阵阵,血蚺主母竟失神了刹那。 便是这一刹那时间已经足够,苑嬉用力一扯它的鳞片,借力往上一跃,再次抓住两片鳞片用力往下扯,双脚在血蚺暴露的血肉中踩跺,就这么一连扯掉了七八片鳞片,侧着血蚺冰冷滑腻的蛇皮,咬着一口气,如离弦之箭,飞入那小洞穴之中。 血蚺主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鳞片掉了不少,气的浑身乱扭。 陶邑目睹这一幕,心头大震,一时躲避不及,被蛇尾风刃扫中,身子飞起狠狠撞在墙壁,手脚都断了几节。 “陶邑哥哥!” 何舒琳失声尖叫,狂奔上前,挥动拂尘,朝血蚺主母打出一串的火团。 陶邑若死,她也不活了! 然而血蚺主母的下一波攻击并没有袭来,血蚺主母暴怒非常,却是扭身朝着苑嬉没入的洞穴嘶吼,它来来回回的徘徊在洞穴外,却不敢伸信子、蛇尾进去,急的不停用头撞洞穴的另一侧墙壁,撞的地动山摇,碎石纷纷。 “主人,你怎样?”毕方收敛了灼热,独着脚在苑嬉身侧焦急的跳来蹦去。 苑嬉方才燃烧了修为禁术,此时反噬发作,浑身惨白,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暴涨的金丹修为也一路往下跌,拦都拦不住,一路跌到了炼气三层。 还好,她不会死。 不会死,就有希望。 苑嬉将嘴角都咬出了血,她从储物镯里摸出最后几颗回灵丹,一把塞入口中,调息了片刻,借着毕方身上的红光,打量这处小洞穴。 入口很逼仄,里面却不小。 昏暗的光线下,一处圆形祭台的地方,置着八仙桌,桌上一对落满灰尘的龙凤蜡烛,正中还贴着一个泛黄的“囍”字。 “囍”字上,凌空悬着一面古朴的菱形镜子。 镜子只有巴掌大,但却被九根手臂粗的玄铁铁链锁着,高高的钉在洞穴墙壁,看起来极不协调。 苑嬉擦了擦嘴角的血,匍匐着爬过去一点儿:“这就是你说的神器?” 毕方心头一跳,围着镜子打量了一圈,随即迟疑着说:“不错,但是……但是好像有点坏了。” 它明明感受到了浓烈的神器气息,可怎么就是个坏的? 得,这下苑嬉肯定觉得它是个狗头军师,杀它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