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若兰正同宁柏川说着话,见景梨歌匆匆小跑出来,眼神亮了亮,满意地拉着她上下打量。 “正装上身果然不同凡响,得亏我提前找人给你做了一套。” “兰姨,这衣服忒沉,头上也沉甸甸的,怕是要压的我不长身高了。”景梨歌动了动头,不满地道。 “说的好似你还会长一般。”宁子时跟出来,笑眯眯的说。 “宁子时。” “嗯?” “你说话注意点。” 宁子时一噎,才意识到自己踩了梨歌的尾巴,讪笑两声讨好的说道,“我是说,本以为梨歌的个儿头撑不起宫装,没想到意外的十分合适呢。” 景梨歌一言不发,转身上了马车。 宁子时懵了。他是又哪句话说不对了吗? 月牙看他一眼,“少爷,活着不好吗?” 宁子时站在原地,回过神后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因得是清早的缘故,街道两侧除却一些商贩几乎称得上是清冷。宁家的马车一路无阻,十分顺畅的抵达了皇宫。递了门牌,车夫赶着马车先行离开,便有一宫人行至了一行人身前。 “奴才见过宁大人。传圣上口谕,即刻便要早朝,请大人移步晖阳殿外等候传召。”那宫人恭恭敬敬,礼数周全,又出示了腰牌,宁柏川放下心来。 “那便有劳公公带路了。” “只是......” 那宫人抬眼看向宁若兰和景梨歌,“毕竟是朝堂,两位女子之身冒然进入恐有不妥。圣上有令,天气寒冷,请二位先行移步偏殿候着,圣上随后便到。” 宁若兰向着宁柏川微微颔首,福了福身道,“多谢圣上分心顾虑着臣妇,劳烦公公跑一趟,臣妇识得偏殿的路,公公自去便是” “夫人客气了,都是奴才的本分。” 宁子时本还想嘱咐景梨歌两句,见那宫人脚步走的急,只得匆匆回头看了眼景梨歌。景梨歌正兀自蜷着手哈气取暖,见宁子时投来的目光,心道怕是又在胡乱担忧,当下抛开先前的不愉快,倏的眉眼一弯,漾开个浅浅的梨涡,示意他不必担忧。 宁子时一怔,本该安下来的心却愈发如擂鼓般,霎时间只能听到自胸腔内传来的“咚咚”之音,一敲一敲,似珠似玉。 “宁公子?” 带路的官人停下脚步微微侧身望向他。 “无妨,劳大人带路。” 宁子时闭了闭眼,长舒口气,心尖的烫意如涟漪般层层散开。 *** 景梨歌从前总觉着,皇宫不过也就是一个碧玉堂皇的院子,房间多了些,装潢华丽了些。而今真正身处宫内时,却不得不感叹天家威严。景梨歌望着四下数不胜数的各宫各院,再细想每宫里还分西厢东厢,西殿东殿,西阁楼东阁楼。 啧啧。有钱。 景梨歌感叹着,回身时便瞧见宁若兰出神的望着一株枯了的垂丝海棠。 “兰姨。” 宁若兰正晃神,听到景梨歌轻唤,怔了怔才笑着回身。 “嗯?” “您怎么了,似乎有些精神恍惚,可还要紧?” “不打紧。”宁若兰四下望着,语气有些感慨。“只是从前有幸入宫,一晃数十年,再次来到这里,竟同以前别无二致,连花草的位置都不曾改变。” “是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板一眼罢。”景梨歌看出她有心事,却不便再追问,随口应道。原来兰姨来过皇宫,难怪晓得去偏殿的路。 三人正走着,迎面走来个穿着深枣色宫装的宫女,径直走到宁若兰跟前行了个礼,“请问是宁夫人和景小姐吗?” 宁若兰和景梨歌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你是...” “回宁夫人的话,奴婢是画汤宫的宫人,沈贵妃娘娘唤奴婢给夫人传话。偏殿有外男造访,如去等候恐有不妥。” 宁若兰听到此话略微沉思,男女大防,又是在宫中,贸然前去如果碰上了面,确实不太合适。 “娘娘还说,冬日风凛,景小姐身子怕是承受不得。如若二位不嫌弃,可移步画汤宫小坐,届时圣上同朝臣商讨完要事,娘娘自会派人通知,绝不会耽误圣上的召见。” 宁若兰虽疑虑,但毕竟是在宫中,沉思片刻,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便点头应了。 “那就劳烦带路了。” 那宫女在前面引路,不出片刻便走到了一处颇为宁静的宫殿。宫殿里一地的海棠引人瞩目,时至冬日却扔开放得如至荼蘼。 “娘娘在里面候着,二位请进。”那宫人微微推开主厅的门,悄声说道。 “多谢。”宁若兰心有疑虑,缓缓迈了进去。 脚刚落地,便如踏进春日般。四下皆是椒房之壁,渗出浅浅的花香,屋中摆放着一盏青铜色的竹节炉,炉上刻着深深浅浅的镂空雕纹,仔细观察皆是枝枝垂丝海棠。 炉中燃着的金丝碳并着清浅的花香,朦胧中只见一只白如脂玉的手掀开了隔帘,里面走出的女子,映眼便是扑面而来的温柔沉静。 沈贵妃穿着件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裙摆微卷,缓缓走出了里厅。宁若兰抬眸望去,不由怔住。沈贵妃面若芙蓉,沉静似水,周身高贵气质不言而喻,眉间三瓣朱砂甚是风情。 只是这张脸......宁若兰微不可见的轻叹一声。 “给贵妃娘娘请安。”二人恭恭敬敬的行礼,沈贵妃微微一笑,唤她们起身,举手投足皆间高雅却毫无傲气,反而颇为随和。 “今日多谢娘娘告知,又允许我们二人暂留画汤宫,臣妇感念娘娘的恩德。” “无需如此多礼,宁夫人远道而来,总不能在这么冷的冬日里叫二位冻着吧。”沈贵妃招了招手,“来人,上茶。宁夫人和景小姐请坐。” 坐定后,景梨歌听着二人一言一语的对话,眼皮耷拉着,微微犯困。沈贵妃余光瞥见景梨歌的小动作,放下手中的茶盏,不经意间笑了笑。 “不过本宫有一问,既是圣上召宁家进宫谢恩,何故景小姐也一同跟来了?”景梨歌听见自己的名子,猛地一激灵,瞬时大脑清醒过来。 “回娘娘的话,歌儿本该是不随我们同来的,但是圣上恩准歌儿一同面圣,便将她一同带来了。”宁若兰规矩的回道,沈贵妃若有所思的点头。 “便不是圣上的意思,想必景将军也十分想念景小姐,也是时候该来京城探望下将军了吧。”沈贵妃话是冲着宁若兰,带着笑意的眼神却轻飘飘的落在后面的景梨歌身上。 景梨歌心中一紧,这便是点着要同她讲话了。 本来在御花园时,那宫女一句“景小姐身子弱”,就让她心中敲了敲警钟。身居后宫地位尊贵的贵妃娘娘,为何会晓得她一个江南跑来的名不见经传的姑娘身子弱? 难道她的虚已经这么有名了? 若是普通官员的家庭,左右不过是巴结讨好,只是京兆尹这份官职最是容易得罪人,若要巴结也是自己这边去找别人才是。更何况这位的身份如此尊贵,哪里用的来从她这里下手,借而接近宁家? 景梨歌谨慎地掂量着该如何回答。 琢磨半晌,景梨歌迎上沈贵妃沉静如水般的眸子,恭恭敬敬道。 “娘娘所言甚是。” 沈贵妃没想到景梨歌突兀的来这么一句,微怔了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得里屋的屏风后刺耳的“喵呜”一声。 “原是本宫宫里豢养的猫,不知礼数的,惊扰了客人真是抱歉。” “不打紧,娘娘喜欢养猫?” “是啊,”沈贵妃目光微转向后屏,眸中带了宠溺的笑意。“是只赖皮又放肆的小野猫,整日不着家,刚回来了就晓得给本宫添乱子。” 沈贵妃说罢,自那屏风后又传来一声猫叫,似乎比起刚才更为凄惨。 沈贵妃无奈的笑着,“你们瞧,他还嫌本宫说他的坏话了。” 语毕四下的宫婢们都低声笑着。 “启禀娘娘,圣上下朝了。”正说着,方才的宫婢走来道,沈贵妃挥了挥手示意。 “知道了,下去吧。” “是,娘娘。” “圣上既已下朝,想必二位走过去的时间,偏殿里的大人便能同圣上商谈完要事,现在去却是刚刚好。” “多谢娘娘一番好意,臣妇铭记于心,今日多有叨扰,臣妇现行告退,改日必定上门致谢。”宁若兰说完,便拉着景梨歌离开了画汤宫。 待二人离去,沈贵妃斜斜的坐在贵妃榻上,似笑非笑道,“人都走了,小野猫,还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