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做完手里的活后，就把工具放好，跟工友一起去食堂吃饭。　　“小满，昨天工会那个张秋月跟你说什么了，给兄弟我说说呗。”小满的工友赵晓波勾住小满的肩膀问道。　　“没什么。”小满拉开肩膀上的胳膊，两个大男人这样子让他觉得恶心。　　“怎么会没什么，张秋月不是喜欢你吗，是不是跟你表白了。”赵晓波还是不死心，一脸的八卦，“老实说，你喜不喜欢张秋月。”　　听到这话，小满沉默了，之前他对张秋月还是有些好感的，但是张秋月的家境好，之前在路上遇到她和她父母，听到他只是一个农村小伙时眼里隐含的鄙视，就让他明白自己和张秋月不是一路人。　　“我们不可能的。”许久，小满才说出这句话，语气中带着无奈。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直觉告诉赵晓波已经不必再讨论下去了，认识穆小满三年，也明白他的性格，只要他说出的话一般都不会有更改的可能。　　两人来到食堂，小满拿着饭盒到窗口打饭，今天的饭菜还可以，有土豆焖肉，虽然是土豆多肉少，但是好歹也是一道荤菜。　　小满今天打了土豆焖肉和清炒油麦菜，就端着饭盒来到赵晓波旁边坐下。　　“嘿，今天的菜还不错啊。”赵晓波和小满打了一样的菜，看到饭盒的肉很兴奋。　　虽然他们工厂伙食一定管饱，但是吃到肉的机会还是不多，所以每次有肉菜时，基本上来晚了就没了。　　“有件事情你们听说了吗？”同桌的有一个男子悄声问他们。　　“什么事情？”大家头都没抬问道。　　“听说我们厂里准备盖新宿舍。”男子生怕被别人听见，声音很小，“小满，这事你知道吗？”　　“听说过。”小满谈定地说道，这个消息他前几天就从副厂长那里听说了，当时副厂长说有可能会有一些单身宿舍分出来，叫他准备争取一下，不过也要求他别把消息泄露出去，不然事情就不好办了。　　当初小满能够进厂，就是他老师拜托副厂长安排的，小满从小就精明，很明白怎么做对自己好，所以平时都会跟副厂长多多走动，如果回一次家，都会悄悄地给副厂长送些鱼蛋蘑菇这些东西，所以有什么好事，副厂长一般都会先想到他。　　“虽然还轮不到我们，不过到时候宿舍应该会空一些出来吧。”赵晓波对这个兴趣不大，像这种宿舍一般先给结了婚的工人分的，他现在连对象都没有呢，也就没他的份了。　　他们都住一个宿舍，年龄相差都不大，现在也是谈对象的年龄，偏偏不知道是不是物以类聚，他们这帮子人都是单身的，连对象的影子都没见到，唯独有点苗头的小满，最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而搁浅了。　　“那你就赶紧谈一个，不就有你的份了。”旁边一个人打趣着赵晓波。　　“我才不要，这样为了一套房子随便就找一个人，下半辈子怎么过了。”赵晓波打一个哆嗦，他才不要随便找一个人当媳妇呢，他家就有一个亲戚就是这样，现在每天都在吵架打架的，这样怎么过日子呢。　　都明白赵晓波的心结，大家伙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传到附近的人耳中。　　都是一群年轻小伙子，年长一些的人都比较包容，但是有一些跟他们差不多年纪，又互看不顺眼的人都一脸鄙视地看着他们，嫌弃他们太吵。　　离他们不远，在一根柱子后面，有几个年轻女孩都围在一起说话。　　“秋月，你跟穆小满现在怎么样了？”小眼睛女孩关心地问旁边一直偷偷看着小满的女孩，只见她浓眉大眼，皮肤白皙，长相在这群女孩子中算是上层的。　　“唉，别提了。”说起这事情，张秋月就感觉到烦躁，“前几天我和我爸妈出去的时候遇到小满了，可能是我爸妈的态度不是很好，之后他就没再理会过我了。”　　张秋月第一次见到穆小满就对这个稳重的大男孩有好感，后来鼓起勇气接近他，好不容易把好感度刷得差不多了，就冒出她父母这样的拦路虎，硬生生地让这份好感弄没了。　　“这个，你爸妈是看不上穆小满吗？”小眼睛女孩小心翼翼地问道，张秋月的家境比较好，她一向都比较怕张秋月生气。　　“本来对小满这个人，我爸妈还是挺满意的，问题是听到他是农村孩子，我爸妈就不允许我和他谈对象了。”张秋月就不明白，农村孩子怎么了，她爸妈怎么就不同意呢。　　“可能是你爸妈担心农村的人没素质，怕你结婚后老是来麻烦你们吧。”另外一个一直沉默着的女孩插话道，“我家就有这样的农村亲戚，每次来我们家都要求这样要求那个，而且浑身脏兮兮的。”　　这个女孩明显对农村人有意见，说到这些时语气中的不满，其他人都明显感受到了。　　“穆小满的家里应该不会这样吧。”小眼睛女孩看了看其他人，然后小声地说道，“他看上去也不像这样的人啊。”　　“他不像，不代表他家里人不会这样，穆小满现在在城里工作，肯定会变得不一样，但是他那些在乡下的亲戚呢，你们怎么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呢？”那个女孩辩解道，“而且秋月，你觉得你能够忍受整天接待这些穷亲戚，然后他们还会提出要你们安排工作、借钱这样的事情吗？”　　张秋月细想了一下，发觉自己可能忍受不了，可是心里还是舍不下穆小满，她是真心喜欢他的。　　可能是看出张秋月的心意，那个女孩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提了一个建议让她思考。　　“如果你真的放不下，那就和穆小满商量一下，能不能入赘到你们家。”　　听到这话，张秋月眼睛一亮，“或许可以，我之前听他说，他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这样子的家庭负担应该很重，可能会接受入赘的要求。”　　说完，张秋月就和那个女孩商量着怎么跟穆小满提这事情，小眼睛女孩有些无语，看着这两个说得热火朝天的人，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们：穆小满是家里的老大，人家父母好不容易让大儿子进入城里工作，为的不就是让他帮扶家里，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答应入赘呢，而且穆小满明显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也不太可能会答应这事。　　有心想要提醒张秋月，但是看她一脸笃定的模样，了解她性格的小眼睛女孩还是决定不再摊这趟浑水。　　远处的小满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感觉后背凉凉的，只以为自己可能有点着凉了，准备等一下回宿舍冲一包小叔给他配的药喝下，浑然不知有人正计划着怎么让他答应入赘。　　　　张秋月和好姐妹商量好后，当晚就回到家跟父母提这事。　　张秋月的爸妈其实对小满本人的条件很满意，毕竟他刚升了一级，现在每个月能够拿到五十五块钱工资，在城里的标准来说，这样的条件已经算很好了。　　但是他们就是对小满出身农村这一点不满意，觉得如果闺女嫁给他，以后就要应付他那些乡下亲戚，张秋月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嫁入这样的人家。　　不过闺女提到入赘的事情，他们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到时候只要结了婚，就不允许那帮穷亲戚上门就行了。　　张秋月得到父母的支持，就决定找机会单独跟小满见面，然后跟他提这事。　　可是小满他这几天一直都跟那帮兄弟一起走，单独外出的机会也不多，而且现在天气渐冷，很快就要过年了，小满更加不愿意出门了。　　张秋月想找机会，可是都过了大半个月还是没有找到机会，心里就开始着急了，而且没几天就快放假了，如果等到年后才跟小满说，她怕到时候会来不及。她听说农村的人都喜欢在这个时候给家里的孩子相亲，如果等到年后才说，张秋月就怕小满到时候会相到对象。　　看实在是逮不到小满单独一人的机会，张秋月狠狠心，在一天晚上吃完饭后，把正在跟室友聊天的小满叫出来。　　赵晓波他们本来以为小满和张秋月已经不可能了，没想到今天张秋月却来找他，都在那里挤眉弄眼的，一脸贼兮兮的模样打趣着小满。　　小满其实早就放弃和张秋月继续处下去，说他太爱面子也罢，总之他是无法接受一心嫌弃他农村出生的人。　　但是既然现在张秋月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找到他，为了不伤害女孩子的面子，他也只能答应出去谈话。　　两人来到宿舍楼下的一个角落，那里比较僻静，而且其他人也能明显看到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小满觉得这样的地方最适合谈话，不会留人话柄。　　至于说一男一女单独相处，大家也不会觉得诧异，毕竟在工厂里经常有的事情，也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只要不是偷偷摸摸的，就算最后事情没成，大家也不会觉得你不矜持。　　小满站在围墙边上，看着张秋月一脸纠结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你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吧。”这个天气站在这里也是挺冷的，小满可没兴趣继续这样站下去。　　“小满，我替我爸妈那天的态度对你说一声抱歉，他们平时不是这样的。”张秋月双手紧握，似乎这样会给她带来勇气。　　“那天的事情我已经不介意了。”　　“真的。”张秋月惊喜地抬起头看着小满，“那我们……我们还可以处……是吗？”　　小满摇摇头，“不可能的。”　　张秋月眼里的亮光随着小满的摇头逐渐变暗，没想到结果是这样。　　“可是我爸妈是我爸妈，我是我啊。”　　“你错了，如果要处对象，还是要看两家人的态度，不然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小满不赞同这个说法，一向早熟的他很明白婚姻所代表的意义，“而且你爸妈也不会答应让你嫁给我这个乡下人。”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爸妈答应就可以了，是吧？”张秋月没太注意小满前面的话，把重点放在了后面，“那我有一个办法能够让我爸妈答应。”　　小满听到这话有些搞不懂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前面的话就那么难懂吗？想要解释清楚自己的意思，却被张秋月接下来的话惊呆在原地。　　“只要你答应入赘，以后再也不要理会你们家的人，，我已经问过我爸妈的意见，他们答应了这事。”　　小满真的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入赘？他就这儿廉价吗？而且他有必要为了她而委屈自己吗？　　小满其实心里真的没有多少喜欢张秋月，之前只是有点好感，现在是彻底被她磨没了。　　没有得到小满的回应，张秋月紧张地看着他沉默的脸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说错了。　　“你知道入赘代表的意思吗？”过了许久，小满才咬咬牙，问道。　　“入赘就是你到我们家啊，小满你放心，只要我们结婚，我爸妈肯定会对你很好的。”张秋月有些羞涩地低头说道，似乎完全不明白这样有什么问题。　　“那我爹娘呢？他们怎么办？”小满看着眼前的女孩说出来的话，有些怀疑自己之前怎么会对她有好感的。　　“你不是有三个弟弟吗，我想你们家有那么多个儿子，家庭条件又不好，入赘这事情，你爸妈应该会答应的吧。”张秋月还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很理直气壮地说道，而且对小满口中爹娘这称呼完全没有好感，她们城里都叫爸妈了，叫爹娘也太土了，张秋月决定以后一定要帮小满改口。　　“我爹娘为什么要答应这种事情，他们辛辛苦苦把我拉扯长大，现在却要我抛下他们入赘到你们家，你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答应这么离谱的事情？”小满冷笑，完全被这个提议气到了，原来他穆小满在她的心里是这么一个只顾自己荣华富贵的小人。　　张秋月终于察觉到小满口中的努力，她讶异地抬头看着小满，不明白自己这么好的提议，他怎么就不同意呢。　　“小满，你现在是城里人，不可能会再回农村了，所以你和你家里以后的生活都不一样，既然以后会产生分歧，不如现在就分开吧。”　　“照你这么说，我就该入赘到你们家，然后再也不要理会我父母的事情。我父母养老的问题也该丢给我那三个弟弟吗？”　　“是啊，而且你都工作了，工资虽然不低，但是我们还没有房子，总要为了这个存点钱吧。到时候我爸妈虽然可以帮我们，可是你总不能让我爸妈去养你家人吧。”张秋月虽然觉得小满的态度好像不太对，但是作为城里人的自豪让她完全忽略这一点，“而且你弟弟妹妹现在还小，要养他们肯定需要很多钱，我们不能就这样出钱，如果他们以后不感恩怎么办，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小满真心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瞎了眼，都看不清眼前人的本质如何，他也不想再跟张秋月说下去了。　　“你也不用愁以后要不要养我弟弟妹妹，反正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说完，小满就转身离开了，留下张秋月在原地。　　　　小满回到宿舍，把身子重重地倒在床上，想到刚才张秋月的话，就觉得自己的眼光可能真的还得再锻炼一下，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小满，怎么样？张秋月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赵晓波在宿舍里跟小满的感情最好，看到小满进来，就忍不住凑上前去问。　　虽然小满一直觉得说人闲话这种事情不好，可是这次他真的被雷到了，自己就那么糟糕，只能靠入赘才能找到对象不成，而且之前还对张秋月有好感这事情，更是让他觉得郁闷。　　小满起身，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赵晓波听，只见他听完后，就开始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想到小满你也有今天，入赘……张秋月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张晓波边笑边说，把宿舍另外两个人因为偷听而强忍住的笑意也引出来了。　　霎时间，整个宿舍都回响着这帮大男孩的笑声，隔壁宿舍的人听到后纷纷跑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众人打发了过来询问的人群，小满回头看着这帮无良好友，没好气地说道：“你们笑够了吧，没笑够就给我忍着，要是把其他人再引过来，你们是知道我性格的。”　　看到小满眼中的威胁，大家都强忍住心里的笑意，赵晓波揉揉笑疼的肚皮子，“小满，你说张秋月是怎么想到让你入赘的？”　　小满啐了他一声，“我哪里知道，我当时都要听傻了，而且还说什么结婚以后就别理他们，把钱留着买房子，凭什么？”　　说到这个，小满就来气，张秋月究竟是多大脸，才能把不养老的事情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听说张秋月他们家的条件还不错，她爸妈好像还是隔壁纺织厂的领导。”小满隔壁床的男孩插话道。　　“就算条件不错，事情也不能这么办，也不想想小满是家里的老大，如果他都不管家里，他爹娘怎么办，下面还有几个孩子呢。”赵晓波虽然也是城里人，但也明白事情不是这样办的，身为子女，为父母养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这种为了娶媳妇就把父母抛下不理的道理。　　小满深有其意，他就是因为赵晓波这份豁达，才会和他成为好朋友的。　　“其实之前我不是给我小妹买了麦乳精吗，她就跟我说不用这儿浪费，把钱留着就好，别对我小妹太好。”小满之前不想跟张秋月处下去的原因也有这个，“你说我给小妹买麦乳精怎么了，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本来想着我能够慢慢帮她改变一下思想，可是后来我遇到她父母，从他们的态度，我就明白我和张秋月是不可能的。”　　两个观念不同的家庭，小满不认为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赵晓波他们跟小满认识的时间不短，都很清楚他把他们家小妹是疼进心里，根本不可能跟嫌弃自家小妹的张秋月有其他可能，也就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心里为张秋月默哀：既然喜欢小满，怎么就不把他的喜好搞明白的。　　小满和张秋月那天的谈话，其实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后来小满好像很生气的离开，留下张秋月，没多久后张秋月就哭着离开厂里，大家就知道这两个小年轻闹矛盾了。　　之后几天，小满去到车间维修时都会遇到生产间的大姐，她们都很好奇他和张秋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小满又不能明说那天张秋月的话，他早在那天晚上跟室友聊过后，也叮嘱他们不要把那些话传出去。　　虽然不能明说，但是别人问他和张秋月的关系时，小满都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他和张秋月是不可能的。　　张秋月跟他在一个厂里，从别人的口里听到小满这话后，人就更加的憔悴沉默。她大哥也在厂里，他听说这事情后，就去找小满算账。　　他们两人那天聊了许久，小满把张秋月那天说的话都转给她大哥听，张家大哥听到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只能无奈地离开，毕竟他小妹这个做法太伤人心了。　　后来他找了张秋月问清楚前因后果，明白一开始是妹妹的一个朋友提议的，当他听到父母都同意这事情后，就忍不住问张家父母，自己娶了媳妇是不是也不用养老。　　然后张家大哥要求张秋月以后跟那个朋友断绝关系，这样的提议明显不怀好意，他妹妹又傻，都相信那个女孩的话。　　经过张家大哥的调节下，小满和张秋月的事情逐渐平息下来，大家也不再提这事了，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张秋月那天的提议还是被泄露出去了，大家开始对张秋月指指点点，觉得这个女孩看起来好好地，怎么就那么傻，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小满一开始看到大家都知道了这事情，都有些心慌，以为是室友透露出去的，这样子就是自己害了张秋月。后来赵晓波查出来，是张秋月之前的朋友透露出去的，小满就把心放下来，开始准备过年放假回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