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在海面上荡漾。 莫清寒把自己整个儿浸在浴缸里,她从水里抄起一捧泡沫,冷清着眼看。 莫清寒心里把莫伟宁和自己做一番比较,一个为了赌债,一个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 都在赌,都是赌徒。 不过,莫伟宁出卖的是自己的妹妹,而她出卖的却是自己。 对比来看,嗯,果然自己还是比莫伟宁高尚许多的。 莫清寒吁了一口气,从浴缸里站起来,打开花洒重新掉身上的泡沫,细细水雾缭绕着姣好的年轻的身体,雪肤玉肌,若隐若现有温存的痕迹。 昨夜的影像逐渐在水雾中隐去。 昨天和平常比也不过是寻常,但是今天以后就不一样了。 也许,某位小有名气的律师名声会受到些影响。 也许,某位大红大紫影帝的神秘情人会爆光,同时新晋艺人的绯闻,再掀波涛。 也许…… 平静表面下涌动着的暗流,真正开始汹涌了。 莫清寒裹上浴袍出去。 “清寒姐,早啊。”声音懒洋洋的玩世不恭的口气。 有人双手插兜,斜倚在门,笑得有些讥诮。清俊的眉宇间夹带着浓重的酒气。 莫清寒手还放在浴室门把手上,身体第一反应是拧门回浴室去,还是被大脑给压制住了。 莫清寒渐渐放下手,牵牵唇角回以微笑,“早啊,罗总。” 罗宏在船上,莫清寒一点不惊讶。 不是说,任意两个人之间,都可以通过六个人来建立联系。更何况有权或有钱的人,都喜欢扎堆到一起。罗宏跟师雨晴有交情,来参加她的生日宴,合情合理。 只不过,罗宏出现在自己房间里,就有些过分了。 所以,到底罗公子是沉不住气了? 罗宏凝神看着莫清寒。她没有惊慌失措,甚至没有问她怎么会有她房间钥匙,竟然淡定的跟他打招呼。 倒也符合她的风格。 罗宏自认为自己是个知趣、有点风度的人,对于男女这种事,不会刻意强迫女人。这种事郎情妾意才好。 在莫伟宁那个奇葩把自己妹妹灌醉送上自己床时,他还故作大方了一把,没碰她,顺便给了莫伟宁可观的一笔钱。 后来,还把莫清寒送进蒋远峥的剧组。 他喜欢她,但也不至于失了气度。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真置了气。 莫清寒第一次和顾明生闹出消息,他没管。 第二次铺天盖地,他也袖手旁观。 他等她自己上门来求他,求他替她摆平绯闻,扫清障碍。 然后,有往有来,他给她提供依靠,她献上柔情,两人各取所需。 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可是,莫清寒压根儿就没考虑到过他。 第一次她靠着绯闻挤进明星行列,进入公众视野;第二次她竟然拜托王胜给她做公关,压住消息。 她求过不少人,周辰宇,蒋远峥,顾明生,甚至王胜,他们都是她的贵人。 可她别忘了,最开始把她捧上去的,是他罗宏。 她最该倚靠、感激的,是他罗宏。 可惜面前这人丝毫没有自觉。 早知道她登了师雨晴的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故意不见她,她竟然心安理得和别人…… 别人也就算了,还偏偏是顾明生。 **** **** 两下相对。莫清寒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罗宏阴鸷清俊的脸。 她十分理解罗宏的心情。罗少爷出手大方,肯为美人一掷千金。可那得是,他的美人。 说到底,罗宏身体里流的就是商人的血,有付出,就一定要索取到回报才会甘心。要么怎么说,越有钱越小气呢。无商不奸,贼不走空,罗少爷怎么甘心做冤大头呢? “罗总找我?”莫清寒收回心神,从容微笑。 罗宏满目讥诮,先前在莫清寒面前小心翼翼、紧张又心疼的样子早没了影儿。 罗宏本来懒洋洋看着门,听到她问话,从门上起了来,像她走迈出一步。 “清寒姐,我不是来找你的。” “我来找顾哥的。” 莫清寒面上镇定,像是听了玩笑话,“顾总怎么会在?” 罗宏两眼盯着莫清寒,也不着急,锃亮的手工皮鞋不疾不徐地踩着木质地板,向她走来。有微弱的吱呀声响,像牙口稚嫩的小鼠啮咬着人心。 “是吗?”罗宏挑眉,“他不在,那太好了。” 罗宏已经到莫清寒近前,手还收在裤子口袋里,弯着腰在莫清寒耳边缓缓吹了一口气,突然张嘴,咬上了那圆润微红的精巧耳珠。 莫清寒本来想别撤身,没料到被含住耳垂,周身打了一个激灵,反手去推,却被抓住手腕几步推搡到床上。 挣扎被压制。 莫清寒有气。一个个儿的,都当她好欺负吗? 罗宏满身酒气喷洒在莫清寒面上,随手扯着脖子上的领带,像是讥讽,像是调笑,“清寒姐,你好吃……” 松了她耳朵,又迫不及待去找她那两片温润的嘴唇。 莫清寒躲开,手推着他胸膛,“罗总,你清醒点。” 罗宏一只手插.入莫清寒发间,揉搓着她的后脑勺,又掰着她下巴去正她的脸,一手滑向蚕丝睡裙下,“我清醒点?你还知道我是你老板,嗯?到底是谁不清醒……你能跟着顾明生,还不如跟我……” 莫清寒伸手换上罗宏的背,手轻柔的摸着他的脊梁骨,声音懒懒散散,细细碎碎,“跟着罗总?” 罗宏很满意她的表现,把身下温软的娇躯揉了又揉,恨不得立刻吃抹干净,气息滚烫,“对,跟着我。” 莫清寒笑,手指数着他的脊梁骨,找到一处穴位,一用力按了下去。 顿时,一股抽痛从罗宏脊梁处传来。 罗宏一声闷哼,还没来得及反应,接着被莫清寒用膝盖和手肘顶开。 疼痛让酒醒了大半,罗宏滚到一边,看着莫清寒缓缓坐起来,右手插入发间,梳理着头发。 “醒了吗?”莫清寒声音清冷,垂眼翻看自己的手指,白皙修长,像细嫩的葱白,下手却狠,再狠重些,罗宏可能瘫了。 人体脊椎骨本就脆弱,有的位置是不能动的。 罗宏不说话,两只眼睛死死锁着她,感受着脊梁上传来的麻痛。 莫清寒偏过眼去:“别这么看我。” 莫清寒伸手摸索到床边挂衣架上取出一个牛皮袋子,掏出里面东西,仍给他,“本来想去方舟交给你,正好你来。” 罗宏扫了一眼封面,“辞职书?” 说是“书”一点也不夸张,不薄的一沓。 罗宏修长的手指掀开第一页,讥讽的刺她, “顾明生要替你赔违约金了?” 也是,既然她跟了顾明生,肯定不能就在罗氏了。 “我可不想花冤枉钱赔款。”莫清寒轻飘飘的答,语音娇媚。 莫清寒含笑抬着下巴,媚眼斜飞。“罗总看完再说。” 然后低头,慢条斯理的整理睡衣,认真地将衣服上的褶皱细细捋平。 罗宏翻开第二页,整个人一震,打了一个激灵。 他伸出手,指尖飞速的翻着那份“辞职信”,“这、这是……” 莫清寒点点头,“是。” 除去封面,和第一页简单的辞呈,底下的都是,邵俊风几个月来跟进有关泠宁案子的资料。 罗宏脑门上沁出汗珠,莫清寒起身去茶几上倒了一杯水,送到他手边。 坐进沙发里,莫清寒曲臂在身前圆桌面小茶几上撑着下巴,另一手手指有节奏的轻扣着玻璃面,一下两下,和玻璃面里的影子触碰。 垂着的眼皮偶尔掀掀,眼里含着笑意看他。 她没有催促,很耐心的等待。 也不知道多久,罗宏翻到最后一页,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对上莫清寒的视线。 莫清寒歪着脑袋朝他笑,“怎么样,罗总?” 她说:“我是个知恩的人,罗总在我要紧时候帮了我一把,肯定要报答的。 罗总想要的,我不能给,但罗总更想要的,我双手奉上。”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黑色的玻璃眼珠轻巧的转了个圈,问他:“怎么样,罗总,还满意吗?” 罗宏不说话,得到一个女人,和摧毁一直以来强压着自己的对手,怎么比得了?他再纨绔不着调,也知道怎么选。 罗宏把手里的资料卷起来,一下一下敲打着手心,向莫清寒笑:“清寒姐真是会算计,要我替你报家仇啊?” 莫清寒见他手边倒得水没喝,在柔软的鹅绒褥子的床上跟着一下下震荡,随时都有倾倒的危险,于是走过去,扶住它。 “求同存异。我认为,能同路的人相互扶持一把,没什么不好的。” “罗总要对付辰逸,而我要拿回泠宁。” 一直以来,莫清寒做的就是,牵着各条有利于自己的线,合作同路的人,引着剧情向她想要的方向倾塌。 罗宏又低头翻着资料,垂着眼睫,“清寒姐以为,凭这点东西,可以动得了辰逸?” 莫清寒摇头:“不能。” 罗宏就笑,“那我凭什么跟你合作,给你当枪使?” 他咧着嘴,满口白牙,眼神肆意打量着她,蚕丝睡衣下,她的光裸的小腿像是粉白的新藕,“或者,清寒姐可以换种方式合作。” 莫清寒没有理他,“罗总,那天景和酒店,我哥给我下了东西。” “第二天,我是从顾明生床上醒来的。” 罗宏敛了笑,抬眼看她,手里的纸张被抓皱了,眉头拧起来,脸色沉得如铁。 他没动她,有人却捡了便宜去? 莫清寒说话轻飘飘的,“罗总觉得,把人送错了床会是偶然吗? 这样的偶然还发生过几次,酒吧门口、小型车祸……每次都像是接近、监视或试探。” 莫清寒站着微弯着腰,柔软带着自然卷的发从肩头垂落胸前,垂眼从下而上俯视着他,轻笑,“我不认为是我本人引起了顾总的兴趣,罗总觉得呢?” 罗宏说:“你有拿捏得了顾明生的证据,所以他才会一次次试探你。” 莫清寒没有否认,“要拿捏顾总,我一个人可做不到,所以,我需要一个可靠盟友。” “罗总不会吃亏的,你背后是罗氏做后盾,出了事有人帮你摆平,赢了顾明生,你还怕赢不了家里的哥哥,继承不了罗氏的产业?” 莫清寒弯腰,正对罗宏,靠近他的眼里,把手里扶着的茶杯重新递到他手里,“考虑一下吗?罗总。” 那份资料被卷成纸棍,罗宏用它抵着额头,遮挡大半张脸,他开口,嗓音是介于成熟和青涩之间的磁性,似笑非笑勾着唇角:“清寒姐,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 **** 莫清寒推门出来的时候,师雨晴正在船尾看海,背对着她,手里夹了一支很细的女士香烟。 室内光线柔和,一出门对上灼亮的太阳着实刺眼。莫清寒把眼眯起来,眉心收拢,眉眼更显狭长,也就是瞬间的事,有一抹阴戾从中闪过,随着黑色玻璃眼珠的转动消失。 师雨晴听到动静转过身,随手把剩下的烟卷扔进海里,掬出一张清甜的笑脸,“清寒姐?” 莫清寒关上身后的门,“钥匙你给他的?” 师雨晴听不懂,“什么钥匙,给谁?” 莫清寒叹气,这辈子都不想和演员打交道。 “算了。” 莫清寒又说,“我和他……”舌尖嘴角打了个旋儿,剩下暧昧吞进肚里,留下一张意味深长的笑脸。 师雨晴本来是笑的,现在还是笑,有些勉强,牵着嘴角问:“谁?” 莫清寒回答:“你想的那个。” 她故意找她不痛快。 “我也不想,可我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师小姐拒绝我,断我后路,我还能怎么办?” 莫清寒不无遗憾的叹气。 **** **** “叮——”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尽职尽责的推送今日的消息,莫清寒扫了眼,似乎是曝光有关浙省某位名律师受贿的新闻。 莫清寒微笑着关掉手机,背靠着游轮栏杆,身后是涌动着的海水。 天边有云密布,遮住太阳,渐昏暗。风很沉闷,几乎凝滞流转不动。 风雨欲来。 她想起传颂着的蓬巴杜夫人的一句名言,“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莫清寒是个谨慎的人,喜欢细究是非出处,这话不像是本人说的,即使是,原话也未必如此,以讹传讹倒成了佳句。 可她喜欢。 她掀起滔天巨浪。 她哪管,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