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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他拿着换好芯片的右眼坐着轮椅滑过来,俯下身,手贴上唐朝的脸把他拢拉着的眼皮撑开,灌硬币一样把义眼装了进去。
眼球背后的芯片接受到植入耳后的接收器蓦地亮了下红光,医生这才把他的眼皮放了下去。
目光瞥到他薄薄衣衫下隐约露出的金属义体,抬了抬下巴,问:“需要帮你检查一下吗?”
唐朝撩起衣服,露出悍利的臂膀和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臂。
医生脱下手套,一寸一寸在上面摸着,这个病人与先前遇到的不同,更换义体更多是一种主观时尚追求,但这幅义体下的半边肌肉所呈现出来的伤痕是撕裂口,看得人头皮一阵发麻,难以想象是怎么熬过如此严重可怖的伤口的愈合期。
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问:“是怎么伤的?”
“救人。”唐朝吐了两个字,便抿起了唇,不愿再多说。
医生也没有多问,拍拍他:“没问题了,缴费就可以走了。”
唐朝穿衣服的动作一僵:“可以用筹码吗?”
医生习以为常地点点头,毕竟在黑街,什么样的东西作为交易货币都不奇怪。
……
五分钟后,唐朝从“诊所”里走了出来。
喉间一阵痒意,紧抿了下唇,掏了支烟出来衔在唇上点了火,整个人往后斜靠在斑驳的墙壁上,长腿上下交叠着,抱臂撩起眼皮扫了眼门外暗沉的天空。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能依稀看到远处空中悬浮着的全息投影。
微凉的雨珠穿过悬浮在空中过的全息投影让它们不时闪烁着关闭又重启。陆续有几处全息广告被关上了,大地恢复了霓虹之下的颜色,到处充满了死气沉沉的灰暗。
烟雾在霓虹下染起一层雾蓝,徐徐向上空飘散,最终完全消散在雨幕中。
他还记得发生事故的时候也是一个雨天,雨势是这场细雨的十倍还要多。
……
台风沿着海面席卷而来,黑色巨塔群立在城市巨型防护墙之外,这还是防护墙建成后第一次经历如此剧烈的台风,树木拔根而起,多处铁门隐隐开始松动。
防护墙外,巨塔之下,围聚着密密麻麻、血肉模糊的丧尸群,嘶吼着在无声的大雨中朝铁门前进。
警铃打响前一秒,唐朝刚从浴室出来,水珠随着脊背漂亮流畅的线条划过,途径多处深红的抓痕,一脸烦躁地撸了把潮湿的发梢,碰及耳骨上血淋淋的齿痕又是一声骂娘。
卧室的房门紧闭着,昏暗的房间内满是暧昧的气息,浓郁的杜松子酒和玫瑰的味道混合交缠着。
他犹豫了片刻,手放在门把上刚要按下去,警铃响了。
一级警报!
唐朝眼瞳一缩,迅速套上衣服朝外夺门而出。
防护罩东北口的门被丧尸群破开了个半人宽的缝隙,已经有一部分丧尸钻进去了,防护墙内的守卫需要支援。
如果来不及关上门,后果不堪设想。
唐朝作为冲锋队队长,率先拉着滑翔翼从黑塔尖端滑了过去。
那天的雨尤其的大,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珠,打在脸上生疼。
就在暴风吹着滑翔翼疯狂摇摆的时候,他眼尖地看到东北门口已经有个停着肚子的姑娘被丧尸拉住了裙摆。
可那时救援小组还没到齐,只有他一个人在风雨中漂着,雨势阻隔了视线,到处都雾蒙蒙的,他看不清下面到底有多少丧尸,也许只有一个,也许是两个,也可能是一百、一千……
但他来不及多想了,眼看着那姑娘大声呼叫的声音小了下去,要是这时候孩子出了问题流出血来……
唐朝单手拉着滑翔翼,倏地抹了把脸,视线勉强清晰了些,控制着飞到最低处,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那时候他身上仅带了一把左轮、三颗手/雷,以及一柄短刀。
一个翻身,他站稳在一块尚且完好的石壁上。
唐朝看了眼大门,立刻蹙起眉,门不像是是被丧尸从外面破开的,倒像是守门的人没有把56把锁上完留下的空隙。
破门而入的丧尸要比刚刚通讯器报来的还要多,也许是这期间又挤进来了不少,又或者是守门的人由于个人疏忽不敢再多报,但他来不及多想,攀着墙壁就跃了下去。
雨水冲刷下来,短暂地压住了丧尸群带来的那股“醉人”的气味,但也仅仅是某个时刻。
随着丧尸数量的增多,鼻腔中立刻蔓延出一股酸苦发臭的、腐烂的气味。
唐朝快步冲锋出几个朝他围堵而来的丧尸,一把拎起姑娘的衣领,正要往里跑,发现他刚才判断失误了。
由于雨势,他刚才仅看到了这姑娘是个孕妇,却未能察觉她裙子下染红的血——
已经要生了,孩子的身子被卡了一半,根本来不及跑。
如果此刻再动她一下,也许就是一尸两命。
风力不知在何时又大了,其他救援队员在空中被吹的晕头转向,根本找不到准确的降落点。
这种情况下,唐朝勉强把孕妇抱到一处屋檐下,毅然决然地掏出一颗手/雷,朝不断拥挤进来的丧尸群走去。
这时候,大门已经被彻底冲破了。
丧尸闻到那股血腥气,更加疯狂地朝这头奔来,喉间发出“嘶嘶”低吼。
“嘭!——”
第一颗手/雷炸响的时候,一滴黏稠的黑血落在唐朝脸上,他眼皮都没眨一下,抽出短刀反手砍向身后扑来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