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彩萍是第一次和庄晓梅独处一起,她从前便觉得庄晓梅是一直高高在上的人,这种距离感大约是她一辈子也比不上的吧。
黑色的汽车开的很快,和马车比起来算是一点都不颠簸。应彩萍和庄晓梅坐在后头,她的脚尖并拢,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脊背挺地笔直,身上穿的依旧是从前小莲的旧衣服。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佣人也要比穷苦人家要体面些。
她额头上似乎冒出了细汗。
周围只有汽车的声音,空气里空荡荡的,还是司机最先打破了这场寂静,“太太,省城快到了,咱们去哪儿?”
“粽子、香囊、菖蒲还有雄黄酒,去看看省城里有什么好的菜是镇上没有的,哪个近就去哪个,还有什么要才买的东西也一并停下来。”庄晓梅答着,这些花费都是计算好的,不可过多但也不会显得穷酸,大户人家里的脸面是要过去的。
司机道:“我从城里进去,太太看见哪个满意了,我就在哪里停下。”
庄晓梅转头对应彩萍道:“小萍从前家里是怎么过端午的?一会子买两坛雄黄酒,再买点鸡鸭鱼你带回家里去。”
彩萍道:“前些日子老…太爷让我去账房支十块钱回家去,这已经很好了。”
庄晓梅笑道:“既然要回去,总是要好看些的,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别不好意思,一会买的多买一些带上去,体面些你面上好看,再者,你嫁进周家来就是帮了我们周家,怎么能让你吃亏?”
“唉。”应彩萍手指一直绕着圈圈,她又低下了头去。
司机往酒铺里停了下来,她就跟在庄晓梅的后头,小碎步垂着个脑袋活像一个小跟班。
酒铺最前头就摆着雄黄酒,庄晓梅看了两眼,“你这怎么卖?”
酒铺老板见是庄晓梅,忙跑了出来,道:“这不是周大太太么,稀客稀客。”
庄晓梅面上笑着,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情,采买的事情怎会轮到她去做,她只道:“给我拎十二坛雄黄酒去我车上。”她又转头对着应彩萍道:“你家两坛够不够,家里是不兴喝这个的,不过为了应节日,你若是要的话多带一些回去。”
彩萍道:“够了够了。”
买了酒,像买鸡鸭这些事情是交给司机去的,庄晓梅从前也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女儿,像菜场这些地方她断然是不会去的。
应彩萍第一次去省城,她知道她哥哥应有成是常去的,还在车上眼巴巴看见了赌这个字的铺子,她只当那是罪恶的源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自从她哥哥进了这里,家里头一切都变了,变得不一样了。
庄晓梅见了那赌字,她没有笑了,反倒变得关怀起来,“办这件事的时候,我是问了韦嫂的,你连定亲都没有,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换了其他人应该是早就嫁人了。”
若是穷苦一些的孩子巴不得早早地把女儿家送出去,这是一口吃白饭的,没什么用处。
彩萍脸烧的通红,她像是不大敢说,这毒瘤深深扎根在心底,“我……家里头哥哥不中用,还有爹娘他们舍不得嫁妆,久了媒婆就不敢上门了。”
应彩萍头发扎着两朵麻花垂在胸前,蓝色的衣衫下更是少有的白色肌肤,她不曾去过茶园当采茶女,日复一日站在篷子底下卖着馄饨,皮肤也比玉门镇里其他姑娘要白些,五官俏丽带着淡淡的哀意不像是应有来那样的人能生的出来的。
也许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