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好似千斤重锤,压得长安登时瘫软在地,浑身抖若筛糠。 萧淑云瞧着他这个模样,心中难掩激愤。 她自问嫁进林家后,贤惠淑德,温柔知礼,和林榕也是夫妻恩爱,如胶似漆。她想不通,为何林榕会抛弃她,更名换姓另娶了旁人。她也想不通,这长安受她恩惠那么多,却又为何知情不报,做了林家的帮凶,叫她在林家,做了这么多年的活死人。 她做错了什么,为何都要如此对待她! 巨大的悲愤好似狂风暴雨般,忽而就席卷了过来,萧淑云喉管里一阵哽咽,只觉鼻头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可她自来坚毅惯了,平素就不肯人前示弱,如今到了这份上,只觉回首满是可悲可叹可怜可笑,心里头犯起了倔劲儿,哪里肯落泪来。 萧淑云微微仰起脸,强硬地逼退了眼里的泪水,缓了口气儿,冷冷道:“说吧,我要听。” 可长安却是渐渐的不抖了,直起腰重新跪好后,摇了摇头,说道:“奶奶可是迷糊了,大爷他早就死了,怎的奶奶如今却说,大爷还活着?” 萧淑云登时抓紧了帕子,一脸愤怒,满眼震惊地看着长安,不成想到了这时候了,他竟然还嘴硬!还要瞒她!还不肯说实话! 悲愤忽的就变成了愤怒,萧淑云一阵冷笑:“甚个叫做忘恩负义,如今我算是知道了。好,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算了。只是以后,你再不许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不要你这等不知恩义的人来给我牵马甩鞭。” 这却是不准备要他了,可是,林家除了大奶奶愿意护着他们一家子,时不时便要给些银子贴补他,又有谁,还肯照顾他们? 抬眼瞧得奶奶脸上毫不遮掩的失望和愤怒,长安好容易冷硬起来的情绪,忽的就崩溃了。是他对不起奶奶,他太自私懦弱了,这么些年,他实在是愧对了奶奶对他们一家子的恩德。 骤然迸发出一声凄厉的哽咽,长安磕头如捣蒜,嚎哭道:“奶奶的苦楚,小的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奶奶对小的一家子的恩情,小的也都时时挂在心里,可小的没法子啊,一家人的卖身契都捏在二太太的手里头,但凡小的露出来一星半点的,叫奶奶知道了,全家都要跟着小的遭祸呀!” 说着往前膝行两步,长安抬起涕泪满面的脸,哭道:“奶奶,奶奶你别恨我,小的不告诉奶奶,是因为小的知道,便是小的都告诉了奶奶,大爷他也回不来了。不管是二太太,还是那户人家,都不会允许他回来的。大奶奶,大奶奶哎,您还是认命吧!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大爷他回不来了!小的知道,您这是要去碧溪镇里去寻大爷。没用的,没用的啊!” 长安拼命地摇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您便是寻到了大爷又如何,他不会认您的,他也不敢认,到那时候,您心中就更加的苦了,这又是何必呢?” 萧淑云仇恨地瞪着长安,一伸手,在他的脸上重重地甩了一巴掌,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怎么就知道大爷不会认我,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大爷他,他不肯认我。”说到后来,萧淑云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不,不许哭! 萧淑云虽是心痛好似刀剜剑割了一般,可她还是紧紧闭上了眼睛,下巴微扬,用力地喘着气,努力把泪往回憋。 绿莺爬上了马车,将长安一把推开,自己跪到萧淑云跟前,紧紧抱着她,哭道:“奶奶不哭,奶奶不哭啊……”可她嘴里说着不让萧淑云哭,自己个儿却是哭得眼泪哗哗,几欲昏倒。 实在是太可恨了!做了寡妇的奶奶日子过得有多苦,旁人不知道,可她却是最清楚不过的,这林家怎么能如此对待奶奶,大爷他,怎能如此对待奶奶呢? 奶奶她太可怜了,绿莺趴在萧淑云的膝盖上,哭得肝肠寸断。 也不过就是那么一股子悲痛忽的就涌到了心里,萧淑云急促地粗喘了一会儿,待缓过了那股子劲儿,悲痛渐渐消散,倒是倔劲儿跟着就蹿了上来。 抽出帕子擦干了脸,萧淑云去推搡绿莺,厉声喝道:“不许哭。”眼睛一转,凌厉地瞪着长安:“长安,去赶车,我要去碧溪镇。” 长安正抹着眼泪儿,听得这话,忙不迭地又连着磕了几个头,苦苦劝道:“奶奶,奶奶,你可万万不能去寻大爷啊!若是叫二太太知道了,您在林家的好日子,就要到头儿了!二太太向来心硬如铁,最是无情的一个人,若是她知道,她是不会饶了您的,她是绝对不会饶了您的呀!” 萧淑云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她要去找到林榕,当面问问他,他怎么能如此的薄情寡义。她究竟哪里对不住他,他为何要如此对待她!那梦里头的她,到死都不能亲口问一问,这辈子,她定要亲自去问问那负心的男人,为何这般对待她。 “你到底去不去?”萧淑云冷冷地笑:“你若是不肯去,便罢了。”说着就要起身,同绿莺说道:“走,咱们再去寻一辆马车来。” 长安死死拦在了前头,不肯萧淑云下了马车去,哭道:“奶奶您这是何苦呢?” 萧淑云看着他,虽然眼中水光闪烁,可她却硬是憋着,不肯叫那泪珠掉了下来,讥讽地笑道:“我的丈夫没死,我身为妻子,都知道他在哪儿了,难道还不能去寻他吗?天底下,再没有这个道理的!” 长生哭道:“奶奶怎的就想不明白呢?大爷他回不来了,他在外头,已然更名换姓,娶妻生子了。您非要犟着去,到最后,只有您自己个儿吃亏。林家不会认回大爷,大爷他也不会同您相认。奶奶您清醒些吧,只要您去了,一切就都无法挽回了。二太太她,她绝不是您所知道的可亲慈爱,她的心肠,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狠呀!她会要了您的性命的!” 萧淑云的眼中,渐渐生出了深深的怨恨来。 二太太是个什么样子,她以前或许不知道,可自从做了那么多次的噩梦后,她就知道了。如今她从长安嘴里头,诈出了林榕果然没死的事实,那么梦里头发生的那些事情,十有八九的,就都是真的了。 满脸怨恨的萧淑云,忽的就狂笑了起来。她真是活该啊,活该落到了这步田地! 到了这时候,萧淑云心里头最恨的人,不是那梦里头最终要了她性命的二太太祁氏,也不是负了她的林榕,她最恨的,竟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傻,是她自己笨,是她自己,把自己给害了,把她自己的大好年华,给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