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程路让程佑泽把电话给了侯大强,从侯大强那了借了二百块钱。侯大强也愿意给这份面子,本来嘛,他大晚上的从家属院带着人到办公室里打电话,就是为了要这份人情。 而且,程路给了程佑泽一个地址,让他如果买不着药,就去找这个人。这个人是程佑泽的高中同学,也是多年的好友,在整个市里都有一些人脉。 程佑泽很快就庆幸,幸好爸爸给了他这个人的联系方式。这个人叫王世雄,是县武装部的文职人员,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而需要找他的原因也很简单,中药店他程佑泽找到了,药方上的药,那里也都有。可药店看他药方上没有医院的章,就是不肯给他抓药,程佑泽好话说尽,人家只说是规定,就是不肯。 这样下去,时间都浪费了,可妹妹那里等不得。程佑泽没办法,只得去找王世雄。也幸好他家就在武装部附近,有侯大强借的自行车,程佑泽才在买了药后,在半下午的时候,赶回了北营大队。 程佑泽想过自己回去,会看到什么样的画面,例如妹妹的病情没有起色,或者徐伯对妹妹的病情无能为力。 他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放弃,最差的情况就是请大队长帮忙找车,把妹妹送到市里,或者省里。 市里有外公外婆,应该也有认识的人,再不就省里总会有方法的。就算家里的钱不够,大不了他跟以前的同学借,他有个同学家里是供销社系统的,条件还算不错。 一路上程佑泽脑子一直没有停,一会儿悲观一会又说服自己坚强。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他的妈妈,罗静,昨天大半夜就出发的,早就应该到了的。现在却是满身狼狈的,对着徐伯大吵大闹。 走进了,才听到她在说什么,“你这个被打倒的封建糟粕,谁让你给我女儿看病了,你会治病吗你?你耽误了我们时间,你这是在害人性命知道吗?你胡说八道吓唬我儿子,让他大晚上的跑回县城。吓得我大晚上的跑过来,骑着自行车摔倒山沟里,你把我们一家人都害惨了知道吗?” 徐希平也被气得直打摆子,他之所以被送来改造,就是有一个蛮不讲理的病人家属。明明送过来的时候,病人就快要停止呼吸了,药医不死病,他是医生,又不是神仙。 不能让人起死回生,就被人记恨上。到了混乱开始,直接给他扣罪名,让他妻离子散。这还不算,还让人毁了他所有的心血,来到这个地方改造。 他之所以还会给村里人看病,是因为他知道大多数人还是好的,农村人大多进不起医院,他的良心让他没办法看着那些受折磨。 昨天那小姑娘送过来的时候,情况多危急,他和牛棚里的人,半个晚上没睡才给救回来。除了看着程家小子平时帮他们良多,也是不忍心那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就这样结束还幼小的生命。 可没想到,到了下午,这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人,说是孩子的妈妈。看了孩子一眼,觉得好像没大事,转过身来,就冲着他们一通骂。 简直是岂有此理,所以,他现在让她看到一个快断气的姑娘,就能让她相信他说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了。 徐希平本来脾气就不是很好,气得不行就想冲上前去,跟罗静理论。旁边的周仲耘拉住他,“跟她个妇女计较什么,咱做事,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估计是吓狠了,发发牢骚,别生气了,不值当的。” 周仲耘有些庆幸,他们住的这个牛棚,离村里的人家比较远。大家现在大多都在上工,几乎没有人往这边来。不然让人看到了,明确的知道徐希平给人看病,这以后事儿还多呢。 推着自行车跑来的程佑泽,满脸愧疚的上前拉住他妈,简直不知该摆什么表情出来,“妈,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徐伯救了惜惜,你不感谢就算了,你怎么还?” “什么他救了你妹妹,你妹妹本来就是没事,也就是你年轻,才会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你妹妹的伤口,我看都已经好了,浑身上下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行了。我快吓死了知道吗?我骑车都骑不稳,都摔沟里了,车子都摔坏了,我推着走了半晚上加一个上午。” 总之,罗静就一个意思,要不是徐希平危言耸听,她不会吓坏,车子也不会摔坏。现在车子摔坏了,完全都是徐希平的责任,还有她身上的伤口,也是拜徐希平所赐。 程佑泽感觉心里无比的发苦,他也知道,自己母亲不是不在乎妹妹。而是,她真的以为妹妹没事,她只看到妹妹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不知道她的内在已经是遍体鳞伤。 所以,她才在这里肆无忌惮的闹,对着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口出恶言。一个晚上没睡觉,又加上来回的奔波,现在程佑泽的大脑都在胀痛。 他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些天来对母亲的不满,再也无法掩饰的浮现在眼神里。 罗静看着儿子这样,愤怒而失望的看着自己,仿佛她做了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本来还不甘愿的想要继续说的话,一下子被噎了回去。 “儿子,阿泽,你干嘛这样看着妈妈,你怎么了?妈妈没有说错,是这个人他想要功劳,所以把你妹的小病说成大病。他是想让我们感谢他,免了他的改造,他是在利用我们。他就想到他自己,没想到我们知道这消息有多害怕,你妹妹还那么小,他怎么那么狠心。他•••” “够了,妈,你总是很有道理,你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惜惜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忙着工作,就把她送到乡下来,你知道她在这里过得多难吗?这才几天,惜惜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吗?” 如果能有个好心情,惜惜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会那么伤心的对着他哭喊。惜惜不喜欢这里,她讨厌这里,这里没有任何能让她留恋的东西。 她是一个受了重伤的孩子,她只是个孩子,她有权利得到父母的关心和爱护。可她出了事,父母在哪里呢?他们总有自己的忙碌,忙碌的顾不上孩子的成长,总以为让她吃饱,让她穿暖,孩子就可以自己长大了。 惜惜本来就沉默内向,家里的人都会时不时的忽略她,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心里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的委屈。 那些伤心,她还小,还不知道如何的去消解,才会藉着这次受伤,全部的爆发出来,身体迅速的垮下去。 想到自己,也曾有意无意的忽视这个小妹妹,两个妹妹里,他也和一同长大的佑珍比较亲近。此刻,想到惜惜曾经好几次看着他和佑珍打闹玩耍,眼里都有着隐隐的羡慕,程佑泽几乎都想抽自己耳光。 他总以为,惜惜还小,他们兄妹还有无数的时光,总会亲近起来。可这些天,妹妹看着他陌生的眼神,却还要微笑的和他相处。明明身体那么虚弱,还那么努力的想要让他放心。 这些一点一滴,都让程佑泽无比的后悔,后悔自己对妹妹付出的关心太少太少。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妹妹才这样没有安全感,在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和事时,即使他这个哥哥在身边,依然让她那么的难过。 眼泪渐渐模糊了程佑泽的眼眶,让他再看不到罗静的脸色,他直接扭过头,狠狠擦了几把脸。 走到徐希平身前,程佑泽深深鞠了个躬,“对不起,徐伯,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 多的他也没办法说了,他知道是自己母亲的错,可是,一个儿子怎么能说母亲的不是。因此,程佑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的简直要无地自容。 徐希平看到他这样子,深深叹了口气,他能怎么样呢,委屈受的多了,这反倒不算什么。 确定程佑泽把药买了回来,徐希平拿过去,进了屋里。他得检查一下,药材是不是合格,现在很多药材都炮制的不对,喝了效果会大打折扣。 周仲耘今天分了清洗猪圈的活儿,这个晚一些去做也没事儿,所以现在就他和徐希平在。 看到程佑泽一脸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样子,周仲耘上前对他说,“昨天老徐针灸的时候,你妹吐了一口黑血,老徐说她虽然暂时没事了,但病情还是很严重。如果你听我的,就别让你妹妹来回折腾,她的身体折腾不起。” 程佑泽听到这里,满是热切的看着周仲耘,刚才自己母亲那样闹,但人家还是为妹妹的身体考虑,他怎么能不感恩? 周仲耘看他听的下去,也就接着说,“老徐的一手针灸之术,在整个京都都是数得着的,连我这个圈外的都有所耳闻。你妹妹的病情,还就得靠他。我话就说这么多了,程小子,接下来怎么做,还得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