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个可能性后,将司感觉自己像即将沉没的落难破船一样,很快就会被名为“后悔终身”的潮水吞没。
此时,屋外,破碎的音符伴随着清冷的夜风传了进来,将司听出了是昨天母亲上课时学的曲子,本以为是母亲失眠练习,却没想到声音是从女仆卧室传来的…
是黎觉予!
纠结了一个晚上的将司看着面前本子,终于下定决心,朝女仆卧室快步跑去。
***
女佣卧室顶楼,黎觉予已经顶着深夜凉气唱了许久的声乐,越唱越熟练,越唱越来劲,仿佛要在穿越后受到的委屈,通过气声吟唱抒发出来。
当然,她没有忘记控制音量,避免过犹而不及。
伴奏部分只用手指轻轻拨弹地面,声乐部分则是用气音,指在练习连接技巧而非高音。
在这段时间里,她还有心思借着清冷月光,环顾一圈周围情景——这应当是女佣居所最顶上无人居住的破房,地上堆放了好几箩筐烂掉的洋葱,墙上发黑的百叶窗也已经半脱落了,难怪一直有风灌进来,凉飕飕的。
正当她准备去拿洋葱塞住那个漏洞的时候,木门忽然咔嚓一声响起了。
黎觉予赶紧坐回原先的位置,继续她那自哀自怨的“表演”。
“黎,为何在此处唱歌?”
果不其然,黎觉予心心念念的物部夫人,被音乐声吸引了过来。
夫人居然一路摸索着屋内装潢,从主人正房独自来到了女佣居所偏房里。
这大概就是盲人的特异功能了吧,虽然目不能视,但对家中位置、行走路径了如指掌。
“夫人,你怎么来了?”
黎觉予假装被吓到,中断了吟唱声,怯怯地站起身来回应。
“夜不能寐,听到熟悉的曲子,便猜到是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唱得如此伤心?”
物部夫人虽然看不到,却能通过声音感受到弹乐者的心情,也是因为听出黎觉予歌声中痛苦、难以忍受的情绪,她才决定出来,问上一问。
“我有苦恼,于是决定效仿夫人,置身黑暗中唱歌,寻求一时间的平静。”
“是何苦恼?”
这是…上钩了?黎觉予被这个飞速进度吓到了。
本以为还要再说些什么捧脚话才能哄得夫人怜悯同情,却没想到只一句话,对方就缴械投降,像被按头一样顺着黎觉予的计划走。
“我想学声乐,可是我只是一个女佣。”黎觉予深吸一口气,将内心深处的恳求说出口:“如果人生是一场偌大的歌剧,那我希望成为女主角,而不是女主角身边能被轻易换下来的路人演员。在这之前,我想学会怎么当一个…主角。”
“可我伤心的是——我有目标,我却无法选择它。”
说着说着,黎觉予的泪意再度翻滚。她只是想起自己上辈子、这辈子,似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境遇——有目标,但是没得选。
而她,从始至终都只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坚定的选择。
“我明白了。”
深夜的夫人比起白天的她来说,脾气要好得多,就像尖锐外露的玫瑰,变成了柔软无骨的荷花一样,柔情安抚说:“所以,别哭了,好吗?”
闻言,黎觉予将手放至脸颊,才发现不知从哪句话开始,她咸涩的泪水,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肆意流淌。
这盲人的敏锐力啊,真可怕…
等夫人离去后,黎觉予想开开心心地咧嘴笑一下,祝贺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好结果。
无法。
而且她的表情,还在这又喜又悲的情绪作用下,变成了个极为难看的笑眼哭相。
就在这泪眼朦胧、情绪无法自控的时刻,将司出现了,他默默坐到了黎觉予对面。
换做平时,黎觉予肯定会好好演戏一番,争取早日把这金手指骗到手。
可因为刚刚才演了出大戏,又是挨冻又是弹琴又是对着夫人表忠心的,现在实在是疲惫不想动弹。
一时间,两人对立而坐,一言不发。
将司这个青涩少年,明显没有感觉到对面人的冷漠,反而绅士地将身上衣服脱下来,盖在黎觉予背上,自顾自地说:“我是等母亲走了后才上来的,没有让她发现。”
“嗯。”黎觉予语气轻轻,一副不想交谈的绝情模样。
可这高冷女神的模样,却恰好应证了物部将司先前幸运儿的猜想。
只见他深呼吸一口,孤愁地望着地板,认真地说:“我思考了很久,也思考了很多,我觉得我不应该用失忆当作借口,逃避绅士该尽的责任。”
…又上钩一个?
这个夜晚是有什么魔力吗?
黎觉予觉得有些茫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清贵少爷,等着他后面的话。
“这几天我觉得很不安。我沐浴在你的爱里,本应该感到温馨、平和、浪漫的,可现在,我却只有前所未有的不安和害怕。”
“而且我怕让你失望,怕现在冷漠的自己成为你最陌生的样子,害怕我以后恢复记忆后会后悔…”
忽然,将司突然抬头,和听懵的黎觉予四目相对。
他说:“所以我现在想安慰你一下,以爱人的身份。”
“可是我没有记忆,也不知道过去的自己是怎么做的,只能从书中学习如何恋爱。”
“如果你生气,觉得这样的我很陌生,那就直接推开我就好。”
说完后,将司忽地往前靠了一大步,蜻蜓点水般拥住黎觉予,右手还在她背上轻轻拍打。
不是那种霸总式的窒息拥抱,而是像怕人的小猫咪,第一次将肉垫伸向外人,明明自己很害怕很生涩,却还在安慰别人说:“别害怕啊,有我在呢!”
黎觉予将头埋在将司的脖颈处,内心不安浪花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