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钰面色一僵,讪笑道:“母后您是怎么知道的?” 杜皇后将小公主放到床里侧,目光中带着责备与疼惜:“母后知道你长大了,很多事情自己扛得住,能不说就不说,不想母后担忧。可是钰儿,即便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府邸,娶了正妃,在母后眼里,你始终还是个孩子。” 楚钰微低下头,坐在床边,挑起嘴角,笑道:“母后说的是。儿子以后有什么事都说给母后听。”他故意龇牙咧嘴,左手摸着自己的左腿,“儿子腿疼。” 杜皇后被他逗笑了,却又忧上心来:“还是要每日都召陈太医来瞧瞧,看你这样子虽说没伤到骨头,终究是从马上摔了下来,落下病根,阴雨天怕是要受罪。” 楚钰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便是真的落下了病,儿子也能忍。堂堂男子汉,小小疼痛都忍不了,怎么配做我大楚的儿男!” “说得好!”小宫女为开阳帝推开了皇后寝殿的门,开阳帝目光里透着对楚钰的赞赏,“皇后,我们的钰儿长大了。” 楚钰起身,对着开阳帝敛衽行礼:“父皇!” 开阳帝轻轻颔首,坐到床边,握住皇后的手,认真问道:“朕给咱们的小公主取一晗字为名,寓意迎接美好的清晨,你看可好?” 杜皇后抱起小公主送进开阳帝的臂弯里,笑道:“臣妾替晗儿谢皇上赐名。” 开阳帝又看了一眼楚钰,想起适才李太医的诊脉结果,对杜皇后说道:“朕登基为帝已有十五载,咱们的钰儿也十五岁了,今日你和小公主大安,朕想旧事重提。” 杜皇后眉心一皱,朝楚钰轻轻挥了挥手,楚钰又行一礼,退身出了寝殿。他当然知道他父皇想提起什么旧事,封他做太子而已。这事已经不知道被母后拒绝了几次,纵观他心中那些八卦历史,不做太子要比做太子登上皇位的概率大许多。不过对于楚钰而言,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总归他这个嫡子是要坐到皇位上去的。 寝殿里,杜皇后握住开阳帝的手,柔声说道:“我们不是商量好了,钰儿能平安长大就是最重要的事。” “钰儿已经长大了。”开阳帝这一次不容他人反驳,他仿佛并不是来与杜皇后商量的,仅仅是告知而已,“雪忆,我知道你怕佼佼者先折,钰儿五岁时的那件事始终让你感到害怕。可是他现在已经十五岁了,是时候肩负起大楚的重担。我也需要一些时间去努力将他当作储君培养。”开阳帝说得急了,又剧烈咳了起来。 杜皇后轻轻给他拍着后背:“皇上可招李太医入宫瞧了?” 开阳帝笑道:“药医不死病啊。”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将双手负在身后,“铖儿是嫡长子,朕还未登大宝前就想着将来必立铖儿为太子,承继我大楚江山,可惜天不遂人愿。” 杜皇后听到‘铖儿’二字,眉心紧锁,眼中渐渐布了忧伤。那是她和开阳帝的第一个孩子,普天下的每一对父母都对第一个孩子尤为宠爱,尤其这孩子还是开阳帝的嫡长子。立嫡立长,无论哪一个朝代都有这个说法,尤其杜皇后与开阳帝感情甚笃。那个时候,天真烂漫的太子妃自然而然的觉得她的铖儿将来是要接掌大楚江山的。可惜苍天不佑,这孩子两岁上生了场大病,去了。所以对于钰儿,她只愿他能健康长大,别无所求。 开阳帝扬起头来,透过窗子的日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眼中的忧伤丝毫不比杜皇后的少:“我知道铖儿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我又何尝不是。钰儿,他有济世之才,只不过是年纪还小,缺少历练。你要想清楚,钰儿是嫡子,若是他不承继大位,将来我死后,你、钰儿、晗儿的处境该有多危险。” 杜皇后轻声叹息,开阳帝已想的十分透彻。若是楚钰平庸,也便罢了,当个闲散王爷,大楚也未见得就容不下这个嫡子,可他偏偏聪明伶俐,思虑深远,金鳞从来都不会是池中物啊。 开阳帝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坐到杜皇后身边:“你出月后,朕便下旨册封钰儿为太子。” 杜皇后握住开阳帝的手,点了点头:“你也说了,钰儿还小,你要手把手好好教他,千万不能……” “放心,朕的身子骨朕心里清楚。”开阳帝轻轻摸着女儿的脸蛋儿,目光中透着柔情,“咱们的八公主这样折腾你,长大了定要孝顺、听话一些。” 杜皇后抚摸着楚晗茸茸的头发,柔声说道:“钰儿、晗儿都会是孝顺孩子。” 日已向西,楚西陵前,楚钰翻身下马,左腿伤处依旧火辣辣地疼着。他示意随从们等在陵外,一个人缓缓朝着东面的定王陵走去。 三月乍暖还寒,地宫里很是阴冷。 楚钰取了三炷香,就着两旁燃着的白烛点燃了,对着定亲王楚铖的牌位拜了三拜,而后将三炷香插进香炉,坐到灵牌前的蒲团上,说道:“大哥,我总觉着是我占了你的位置。” 守在地宫的小太监们见四殿下已取下挂在腰间的袋子,将装在里面的瓜子剥好了,一粒一粒放到贡盘上,为首的太监轻轻挥手示意,小太监们一齐行礼退了下去。 楚钰苦苦一笑:“其实我的秘密早和大哥说过了,你的嫡亲四弟早在十年以前就去陪你了,想必你们早已见了面。而我……”他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前后搓着,“我代替了他,承欢在母后膝下。对了,母后生了位公主,长得漂亮极了,也许长大了会很像我在现代时的模样。” 他剥累了,就将一整袋瓜子放在贡盘边上,拿起搁在地上的马鞭:“大哥你放心,我不白做你四弟,我会代你完成父皇嫡子继位的心愿,虽然我曾经是个姑娘,但我也一定能治理好这天下!” 楚钰的背影十分挺拔,脚步中透着坚定。他背后,定亲王棺椁两侧的烛光闪了闪又恢复平静,仿佛是一种信任,一种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