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洲先是一怔,而后骤然松懈:“我还道你要说什么,原来只是这件事。”
二鸽微微皱眉:“二公子,我没开玩笑。”
“我知道。”陆洲答得干脆,也坦荡,“冤有头、债有主。事实不会被记忆篡改,无论我是否记得,只要你能查明真相,我不会自欺欺人地回避。”
非但如此,他还颇为洒脱地耸了耸肩:“我对陆家没有记忆,自然也就没有感情。然而即使如此,倘若你把过去的事记在我头上,我也只会觉得麻烦,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的。”
“哦?”二鸽饶有兴趣地说道,“愿闻其详。”
陆洲低低一笑:“你才是圣人,我不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才会认为迁怒是错。平心而论,如果你我易地而处,我未必能够堪破。”
“人心啊……本就应当有黑有白、有喜有怒。”
他轻叹着摇了摇头:“做圣人太难,也太累。我只是个俗人,也只能理解俗人。再说了,旁人恨我又如何,他们终究不能找上门来。”
二鸽始终静静听着,见陆洲一副无所顾忌的姿态,也不由得笑了笑。
陆洲见状更来了劲。
仗着无人能听见他与二鸽的谈话,陆洲索性直言不讳:“该来的总会来,上数三五代,有几人无冤仇、无对头。老天让我生在陆家,我总不能找他去讨说法。”
这番话当然不能说给旁人,但与他面对面的是二鸽,陆洲也就少了些顾虑。
难得有畅所欲言的机会,他半真半假地调侃道:“与其担心未知之事,还不如把心思放在眼下。比如三十里外的绝崖,以及……”
似是存心吊人胃口,陆洲停了片刻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封仙阁。”
二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二公子好胆量。”
陆洲轻嗤一声:“人尽皆知之事,遮遮掩掩,有必要么?”
二鸽竟当真考虑了一阵,而后坦坦荡荡地应道:“的确没有。”
陆洲笑了笑:“所以说,你想查就查,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我是无计可施,只能指望你们了。”
他对“陆洲”的身世和过去,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谈及此事,陆洲颇是无奈:“没人希望自己的记忆一片空白,若你能查明真相,我也会轻松一些。”
他缺失的记忆,一定暗含许多隐秘,或许还意味着大造化、大危机。
无论是被人惦记,还是被人算计,都不是什么好事。
殊不见,单单一个“孤身渡绝崖”的成就,已经给他带来了一重又一重的麻烦。
一日不能解释这件事,他就一日不能消停。
如果能借封仙阁之手查清内情,对他来说利大于弊。
就算其中真有古怪又如何?他与封岐、与封仙阁之间,原本就有深深纠葛,也不怕再多一重过节。
明明白白,袒露心声,这可能是陆洲来到此世之后,说话最多的一天。
他忽然咂摸着嘴,不无遗憾地叹道:“差了一壶酒。”
对这突如其来的酒兴,二鸽丝毫不以为怪,甚至从面上看,他竟像是意料之中一般。
“二公子不觉得有什么变化么?”二鸽提醒道。
陆洲下意识地反问:“什么变化?”
然而被二鸽这么一点,他也迅速品过味,神色蓦然一滞。
方才的他……是否太放松、太随意了?
二鸽的表情非常复杂。
与他目光相接之时,陆洲只觉后背发麻。
这眼神,像是在看某种稀有动物。
陆洲硬着头皮追问:“到底怎么了?”
二鸽这才叹道:“从登上仙路,到凝聚道心,许多人用了十年、二十年,乃至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