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神宗十四年。
禁军“全面获胜”了,一份份捷报往汴京传去。
赢不赢的,身在前线的罗老幺,心里清楚得很。
西夏军只不过粮草断了,过个几年,还会卷土重来。
罗老幺这个小小副都头都清楚的事儿,坐在那龙椅上的皇帝,自然也是清楚的。
圣旨来了。
十万禁军留下戍边,其余可返回汴京。
恰巧,罗老幺就在那戍边的名册里。
禁军兵制,是终生制。
他这一守,就守得大靖朝换了两个皇帝,足足四十年。
这四十年里边境上大小摩擦不断,罗老幺也没能休个假什么的。
等到他拖着垂垂老矣的身子回到汴京时,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这朝廷也还算仗义,罗老幺有兵籍在身,所以这房子,倒是给他留到了如今。
只不过那青砖绿瓦,早已化作了一地废墟。
院中之人,也只留下了青山边的一座孤坟。
罗老幺疯了,周围的邻居都这么说。
自打他去给他婆娘上了坟回来,又听说两个儿子也战死在了北边儿,死在大辽蛮子的手里,他就疯了。
罗老幺心里很清楚,他没疯。
他坐在破烂的院子里,看着一地的杂草,看着看着就笑了。
“慢点儿,慢点儿,摔着了……”
坐在门槛上笑累了,他又撑起身子,推开了房门。
“婆娘啊,该烧饭了。”
唤了半天无人答应,他只得自己走去了灶头。
“这婆娘该打了,还得老子自己弄火做饭。”
鼓捣了半天,罗老幺终于鼓捣出了一顿羹饭。
没人吃,他自己也不吃。
就这么坐在桌子前,对着一桌没人吃的饭,罗老幺坐了一宿。
他真的疯了,周围的邻居都这么说。
罗老幺心里很清楚,他没疯。
天刚放明,他就去砍了些竹子回来,又去买了些白纸。
卖纸那老头儿,倒是没收罗老幺的钱,还劝导了他几句,
“老罗啊,想开些,你如今月月都有俸钱衣赐,还一辈子不用交赋税了,日子嘛,肯定是越来越好的。”
罗老幺歪着头,盯着老头儿怀里哇哇大哭的孙子,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罗都头,朝廷送你的地,你不做给我呗?来年庄稼出来了我分你些?”
“罗都头,朝廷每月给的衣服布匹,你不用就给我家娘们儿,到时候你要吃饭,可以来我家。”
对于这些人,罗老幺都是一概答应。
在军队里的时候,他就想着多杀些蛮子,多攒些军功。
回了汴京,也能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
到如今,啥都不缺了,这许多东西,却是没人用了。
回到家里,罗老幺掏出了那半本线装古书。
他还记得这是好些年前,那个被烧死的老神仙留下的。
他不识字,只得照着书上的图画,依葫芦画瓢。
他图得不多,也不想骑着纸马大杀四方。
他只想扎两个人出来,陪他说说话就好。
一晃就是叁月过去了,罗老幺就这么关在家里,天天扎纸人。
白天扎,夜里也扎,扎得他眼神儿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不好使到了什么程度?
在那天夜里,他看到那个纸人站起来了!
看模样身段,简直跟他媳妇儿年轻时一模一样!
“臭婆娘,你总算晓得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