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中秋宴都是皇家极其重视的节日,不同于端午宴的小规模,中秋宴上除了邀请皇室成员,还会邀请朝臣以及妃嫔的家人,不仅能以示天恩浩荡团圆之意,也让这些原本已家出贵人的家庭的女儿,儿子多一份选择,兴许在这中秋宴上又能定下几桩美好姻缘,更有甚者,再出一位荣宠后宫的贵人,也是说不定的。 因为有家人入宫,原本暗地里较劲的妃嫔们比起往日更加拔萃,均想作出比平日里更加尊贵的样子,有的是为了向在座诸位彰显家族地位,如安贵妃,正昂首挺胸的朝自己的父亲和长兄微笑示意;有的是为了给家族挣下脸面,如徐昭仪,怀里抱着逸德,周围围了许多堆满讨好笑容的女眷;有的是为家中长辈报平安,如董宝林,微笑着与父亲对视;更有甚者,是为了给家里人示意,自己过得不错,不必送比自己年幼的家族女子入宫,分一杯恩宠的羹。 杜婉若远远的便望见了自己的父亲和他身后的母亲,她还未来得及露出笑容,竟看到了家中最受宠姨娘所出的两个庶出妹妹正紧紧跟在母亲身后,俨然是母亲所出的样子,那花枝招展,左顾右盼的模样,顿时让她觉得心被狠狠揪住,呼吸不畅起来,恨不得冲上前去质问父亲几句,在这样的场合,父亲竟还想着为那妖媚姨娘所出的庶女谋个彩头,如此不知分寸。 卫辑熙照例坐得很远,禁足太久,许久没见这满座的人,她有些小兴奋,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慢慢将这些妃嫔们的模样与她们满脸胡渣的爹,或是脂粉厚重的娘们对上号。 很快,她看到了王相,带着神情有几分萎靡的王夫人,以及一位精心打扮过的年轻女子,看这样子,王相是准备舍弃王贤妃,重新培植出一位新宠了。 想到这里,她摇摇头,这些大家族就是势利,女儿也罢,儿子也好,都只是作为他们争夺势力的工具。 就像她,对卫家早已没了利用价值,她入宫六年,卫家人一次也不曾露过面,她也乐得自在,反正她也不想见。 一年一度中秋佳节,出嫁的女儿们都盼着团圆,或多或少的,难免有些泪光闪烁,气氛中难免带了一丝伤感之意,看得卫辑熙一时心有戚戚。 左右相顾,她的目光立即被一袭碧衣的秦修容吸引,这秦修容不愧是后宫中最为独特的女子,今日的妆容甚是奇特,美艳中带着妖异之色,远远的就能被人看见,便再也移不开眼,吸引了在场大多数人的目光。 只见她恍若不觉,泰然处之的自顾自的斟着酒,更添几分冷艳气息。 卫缉熙想起和秦修容来自西域,想来是没有亲人进宫来与之团圆,也不知她心情究竟几何。 不多一会儿,司仪喊了几嗓子,各家便回到了各家的位置上,整个宫殿安静了下来。 随着通传,皇上与皇后携手来了,因是家宴,萧晏着了件黑色的龙纹长袍,并不十分隆重肃穆,红玉腰带彰显出几分随意,却添了几分风流。 说来,萧家的血统惯出美人,历任皇帝都仪表堂堂,容色非凡,若放在坊间,也是倾城爱慕的翩翩公子,放在后宫,更让女人们趋之若鹜的欢喜。 入宫总是要争宠的,遇上这样一个皇帝,想不争也难。 奈何萧晏并不太好女色,后宫入得过少,让嫔妃们有些失望,但只要见到他,众位妃嫔们都难免露出本能的逐色之情来。 因此,整个宴会上的淡淡忧思一扫而光,没来由的显出一股选秀的紧张气氛。 皇后露出个心知肚明的微笑,萧晏浑然不觉,朝离皇位最近的皇叔萧荃笑道“皇叔,端午家宴未归,这酒需得补上。” 皇叔萧荃已近知天命的年龄,看起来一副慈祥温和,却是一位沙场半生的杀将,常年镇守边关,当年拥护萧晏登基有功,因此,萧晏对他的倚重远远高于其他皇室成员。 他并未携眷,身旁左侧坐着十四岁的独子萧然,右侧坐着萧晏的异母三弟萧栎,四弟萧茂,两人均携了正室,带了长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看起来颇为机灵。 见萧晏敬酒,他忙恭敬的高举酒杯道“谢皇上厚爱。” 两人连饮三杯,相视一笑。 皇后在侧向萧荃敬酒道“皇叔辛苦了。”萧荃礼数周全的微笑饮下。 这时,下位的秦修容竟举起酒杯,朗声道“我也敬皇叔一杯。” 顿时引来众人侧目,秦修容本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此番举动更是让人侧目,连一旁的两位王爷也转头看她。 妃嫔不自称嫔妾本已不妥,竟还贸然向座上皇亲敬酒,皇后的目光扫过秦修容的面上,似有警告之意。 秦修容浑然不觉,仍是举杯道“许久不见皇叔,别来无恙否?” 偏偏萧荃似乎并未听见般,面上笑意吟吟的对着皇上,看得旁人心头浮起几分古怪。 皇上面上却并未有不爽之意,反是笑道“皇叔,你便受阿秦一杯酒罢。” 萧荃这才转过头来,看着秦修容美艳的面容,神色冷淡道“无恙,多谢秦修容。”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便轻轻放下了,又转过了头,再不多看秦修容一眼,好似那美艳的容颜于他不过是一张白纸。 半晌,才见秦修容缓缓的坐了下来,那绝艳的容颜在那一瞬间似乎失去了颜色般暗淡。 萧荃的目光落到对面皇子座位上的萧慎身上,笑道“两年未见大皇子殿下,今日一见又添几分气度,皇后教导有方啊。” 皇后忙笑道“多谢皇叔夸赞,还请皇叔多来宫中走动,教导皇子。” 萧荃应下后,又看着萧慎身旁的萧奂道“旁边坐着的可是二皇子?” 见萧晏点头,萧荃也欣慰笑道“此子看起来机敏聪慧,颇似陛下年幼时。” 萧晏随他目光看去,望着萧奂,似想起少时旧事,唇边擒上一缕笑容道“是,朕也觉得。” 两人谈笑宴宴,一旁皇后的面目在光影中变得有些晦涩难明。 萧栎笑问“皇叔,边关遥远苦寒,要见您一面可不容易,如今萧然大了,您可要回来长住?” 萧茂也道“听闻边关经年已无战事,且有年轻将领崭露头角,皇叔不如回来上阳城,敦促萧然娶个媳妇,享天伦之乐。” 一旁萧晏静静听着,但笑不语,萧荃回道“边关虽苦,却习惯了那方水土,若是贸然回上阳城,恐会不习惯。” “且萧然年纪尚小,成亲之事为时尚早,若真有良缘,还请皇上皇后留意几分。” 皇后忙连声应下,萧晏道“两位弟弟心疼皇叔,朕也心疼,但万事随皇叔心意要紧,对罢。”说完,又与萧荃相视一笑,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见状,萧栎、萧茂神情几分微妙,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席上的笑声渐多,一些小心思也愈发明显。 这不,便有妃嫔的家人到了妃嫔的坐席上,大多都是豆蔻年华的佳人们,顾盼生辉的朝上位看去,以或外放或含蓄的方式表达着仰慕之情。 妃嫔们也忍不住了,从红衣的安贵妃开始,向萧晏频频举杯,温言细语的敬起酒来。 萧晏今日似乎格外好说话,嫔妃们的敬酒一杯不落的喝了。 “皇帝,臣妾敬你。”萧晏回过头,见皇后也朝他举起了杯子,不由笑道“皇后莫不是想灌醉朕?” 皇后微笑道“今日宴上花迷人眼,皇上许是被这香气所醉。” 少顷,乐声响起,舞姬们鱼贯而出。 当先的舞姬身着白色琉璃纱,肤色白若苍玉,眼角贴着泪痕水晶,烛光忽闪,犹如泪光,楚楚可怜,在一众女子里显得格外出众。 皇后微微侧头看了眼萧晏,见萧晏的眼睛似乎停在领舞的舞姬面上颇为专注,不由微笑着看了眼下首一身红衣的安贵妃。 安贵妃忙会意的举起杯子,娇声道“皇上,臣妾再敬你一杯。” 安贵妃出阁前以美貌闻名于上阳,萧茂与萧栎也随声看去,觉得甚是赏心悦目。 萧晏的目光半晌才收了回来,饮尽了杯中酒。 安贵妃笑得几分狡黠“皇上觉得那领舞之人跳得如何?” 萧晏笑道“比阿秦逊色几分。” 话音刚落,安贵妃的面色立时颇是不好。 秦修容处却没有回声,之前艳冠全场的美人,此刻正落寞的望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出神。 皇后望着萧晏微微发红的面颊,接道“皇上,那领舞之人并不是舞姬。” “哦?”萧晏的面上露出几分兴味来,皇后笑道“是王大人的二女儿琉纱,她的乳娘曾在教乐司中供事,颇有几分学识,竟自行参悟出失传已久的寒梅舞,并倾相教授给了琉纱,王相不忍这寒梅舞就此失传,特才令其爱女跳给皇上观赏。”说着,微微仰头朝王相的方向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