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师给何意煮的止咳粥,被何意忘在了脑后。
贺晏臻却记性好,何意输完液后,正好彭海打电话问他情况,贺晏臻便自作主张地接过手机,让彭海给何意请假,他则带着何意回了家。
何意自然不愿意,他就是怕流感才请假的,现在都打吊瓶了,当然要离着贺晏臻远点。
贺晏臻却立刻搬出梁老师:“我妈说的让你回家,不信你问问。我来找你还是我妈的指示呢。”
何意:“……”
贺晏臻:“我妈还让阿姨把止咳汤给你温着,让你等会儿回去喝。”
贺晏臻发现用梁老师压人十分好用,等何意起来,他又把自己的羽绒服拿来给何意穿上。
“我妈还说……”
“你妈总不能说让我穿你的衣服吧?”何意哭笑不得,指了指旁边,“你不是把我外套拿来了吗?我穿自己的。”
贺晏臻的确把何意的衣服拿来了,但是他发现这毛呢外套分量很重,但保暖性很差,还不如梁老师那件薄薄的羊绒大衣。
何意今天孤零零躺在这输液的样子太可怜了。贺晏臻进来时心里还在怨那个舍友,心想不是要当男朋友吗,都不知道来照顾人。
他本来是个粗心大意的家伙,但是一旦意识到某些问题后,便变得格外细心起来。这会儿执拗地用自己的羽绒服把何意围住,嘴上嚷嚷:“我妈没说让你穿,但我妈说让你快点好起来,继续给我补课!”
何意:“……”
何意不如贺晏臻高,力量更是比不上。
贺晏臻不容分说把衣服给他套上,胡乱地扣了几下扣,又在何意出声之前,自己提过那件毛呢外套穿身上了。
何意:“……”贺晏臻把他的胳膊胡乱往羽绒服里塞,根本没给他整理的机会,所以他的毛衣袖子都堆在了肘关节处,别扭得不行。
贺晏臻却完全没想到,只在一旁得意地笑着看他,还穿着他的衣服来回晃了晃。
“……有理不在声高。”何意无奈了,心想回头先买件衣服,又说,“以后不许拿梁老师压我。”
“好的好的!”贺晏臻满口应着,嬉皮笑脸道,“我们回家。”
贺家的阿姨果然把止咳汤放厨房温着了。
何意一直以为是梨汤百合之类的东西,等阿姨给他端到桌上,他才发现里面有几根虫草。
梁老师知道他输完液回家,正好打电话过来,笑着说:“这虫草是别人送的,你贺叔叔不怎么在家,我跟晏臻也都吃不上,搁家里都放一年了。你别觉得不好意思,在这就当自己家就成。”
何意想要道谢,梁老师又快言快语说:“喝完了你就去休息会儿。或者让晏臻带你玩玩,放松放松。劳逸结合嘛,你养病要紧。”
何意答应跟贺晏臻回家,是因为他还惦记着中午没讲完的半堂课。经过中午这一闹,贺晏臻正是老实的时候。
谁知道梁老师一通电话就要大赦天下。
何意乖乖应了,等挂掉电话,却立刻甩给贺晏臻一个眼刀子。
“老实坐着。”他从桌上拿回教案,哼了一声,板着脸道,“中午讲到哪儿了?”
——
何意这次感冒好得很快,前一天还高烧输液呢,第二天便一切如常,活蹦乱跳了。连彭海都极为震惊,怀疑何意服用了什么仙丹妙药。
何意笑着骂他一顿,又在学校养了一天,顺道给自己网购了一件羽绒服。自从做家教后,何意的手头就宽松不少,因为每周都能收到一笔“巨款”。
他的心态也因为这些收入在变化着,如果说之前的落落大方里有逞强的成分,是一种无可奈何的低仿伪装。如今的他在学校已经可以平视他人,暂时不必考虑跟同学间的经济差距了。
这些改变,最先影响的便是他跟两位舍友的关系。几人终于进入了友好健康的兄弟模式。
再其次,便是他跟贺晏臻的关系。
何意也说不上俩人关系是怎么慢慢变化的,好像从那次吵架后,他们的关系便亲近了很多。而贺晏臻也的确遵守了约定,听课认真起来。
何意对此说不出得满足。他怕贺晏臻骄傲,很少夸他聪明,但实际上贺晏臻的天赋远在何意之上。贺晏臻最弱的是数学,有些重点综合题型,何意为了让他能够融会贯通会做很多准备,但贺晏臻往往一点就通。
他最大的问题是基础不牢。。
何意百思不得其解,最后问了下他之前怎么听课的,才知道贺晏臻高二没怎么听课。
“数学老师太丑了!”贺晏臻用一种极为扭曲的表情,向何意控诉,“又胖又丑,还爱教训人,简直脑贵恙。”
何意听得一愣:“那是什么?”
“脑髓里有点贵恙,鲁迅说的。”
“……”
那个数学老师教学的确有一手,但没什么师德,喜欢讽刺打击学生,尤其是挑剔女同学。
班上有女生常常受到他的贬损,每次上课,这位老师都会念叨些脑残语录,比如女孩子学不好数学是正常的,又比如女孩子爱打扮就是不检点,心思不在正事上。
当然这些都是贺晏臻的总结,这位老师的原话侮辱性很强,他说不出口。
曾有女生被他骂哭,家长找到学校反应,学校也只是口头批评了事。因为老师是正式编制,不能辞退,而他的教学水平又高,许多其他家长纷纷附和,认为老师这样说学生肯定是学生的问题。
“那次事情闹得挺大的,我还去作证了。”贺晏臻说,“学校说老师没有恶意,是学生多想。多亏那女生家长硬刚,这老师才道了歉。”
后来女同学的家长怕她受到老师针对,给他转了班。贺晏臻这个证人,自然成了数学老师的眼中刺。
“梁老师知道吗?”何意听得出神,轻声问。
贺晏臻啧了一声:“她当然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能去校长办公桌掀桌子。我妈这脾气可没人敢惹。你看她自己是个老师,可我小时候被同学欺负,班主任不管,我妈能在家长会的时候拿着喇叭去开演讲,把班主任讲哭了……最后校长都惊动了。”
何意很难想象优雅的梁老师还能有这一面,张着嘴,眼睛瞪圆了一些。
贺晏臻第一次看他露出这种表情,圆溜溜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稚气,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何意却又想到了别处,垂下眼问:“你也会受欺负?”
“当然了。小时候嘛,长得好看,个头又小。那小子比我高一级,看我不顺眼就找我麻烦。”贺晏臻道,“但他家有钱有势的,老师都上杆子巴结。后来我妈一出马,他爸妈给他转校了。”
“是怕梁老师了吗?”
“怕我妈的笔杆子。”贺晏臻想了想,又轻咳一声,谦虚道,“也可能是巧合。”
何意看他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内心又无比的羡慕。
他小时候也被人欺负,因为家里的穷养,何意一直忍受着同学的嘲笑和审视。孩童的话最天真也最残忍,他们会直接问何意家里是不是很穷,会当众大喊何意又穿破鞋子来学校了。
那鞋子其实并没有破,何意低头看着小指头的位置,跟人辩解:你看,还有一层防线呢,明明还能穿。
他表现得十分淡定,仿佛根本不在意。等放学后同学们都走光了,何意才开始偷偷抹泪。
他只敢在回家的路上哭,小孩子已经是个很麻烦的东西了,怎么能惹大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