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的年纪比林悠然大不了多少,却被生活摧残得形容枯槁,脊背弯曲,如老妪一般。
她眼瞅着林家姐弟气势汹汹进来,面上一慌,颤声问:“大郎又惹祸了?”
林悠然抿着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林四郎摸了摸依旧酸痛的鼻子,也没说话。
林二丫躲到自家阿姐身后,有点难过。
妇人看着自家大郎握着拳头、一脸紧张的模样,顿时了然,疲惫地叹了口气:“有话进来说吧!”
林悠然鬼使神差地进了那个小房子。
说是“房子”都抬举了,其实就是个木柱和茅草搭的窝棚,小小一间,促狭破旧,几个人往里一站就显得挤了。
桌椅也没有,只在地上垫着一层茅草,铺着一卷草席,又当床又当凳子。
妇人脸上闪过一丝局促,转身给林悠然倒了碗水,和和气气道:“对不住了,连口茶都没有。”
“嫂子客气了,有口水就行。”林悠然接过那个破了口的碗,喝了一口。
妇人绽开笑意,说:“你是林家大娘吧?我也姓林,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姑姑。”
林悠然一愣,忙道:“对不住了,我刚回村,没认出来。”
妇人摇摇头,说:“你家住得远,等闲走不到这边。不过,我可听说了,咱们林家出了个能干的小娘子,一个人撑起一间食肆呢!”
“姑姑谬赞,说到底是借着豆腐坊的光。”林悠然谦虚道。
“你阿娘也算熬出头了。”妇人看着她,真心称赞。
林悠然暗自瞧着,妇人虽神色疲惫,目光却柔和,不见对生活的怨怼,这样的人但凡境遇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都能把日子过得富足安乐。
“偏偏老天爷不给人留活路。”回到家,林悠然对许氏感叹。
许氏叹气:“是啊,那是个顶顶命苦的人。”
林阿姑先后嫁了两个男人,一个打仗死了,一个外出做买卖摔断了腿,家里的房子地都卖了也没治好,年前也死了。
两个男人先后留下四个孩子,全靠林阿姑一个人拉扯。
许氏促狭道:“你是不是去人家家里兴师问罪的?”
林悠然脸一红,心虚道:“我可什么都没说,认了个亲就回来了。”
还搭上一车黄豆。
母女两个一边说话一边清洗着晚上要用的菜,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动静。
林悠然抬眼一瞧,正瞅见林阿姑家那个小汉子端着一个大陶碗进了食肆。
小家伙刚一踏进草棚,就在光可鉴人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泥脚印。
他愣了一下,停在原地,把陶碗一并放在地上,扎着脑袋说:“阿娘让我端过来的。”顿了一下,别别扭扭道,“我以后不跟林四郎打架了……也不抢翻斗车了。”
说完转身就跑,许氏想给他拿个糖三角都没来得及。
“必是为了致歉,这才舍得做这样的干粮。”许氏端起那个破了口的大陶碗,叹道。若是自家吃,为了省粮食,顶多熬点稀饭对付对付。
林悠然看着陶碗里的荞面扒糕,陷入沉思。
这样看来,林阿姑是个明事理的,她家大郎也并非没有教养。这样的人却过不上好日子,难免更让人觉得遗憾。
许氏笑道:“若非你回来了,我和二丫也是如此。”
林悠然心头一动,问:“阿娘,咱们村这样的妇人是不是挺多的?”
许氏点头,眼中漫上浓浓的哀伤:“前几年打仗,朝廷强行征兵,往往一个村子出去上百个男丁,有十个能平安回来都不错。”
不光南山村,整个河北路皆是如此,良田万顷无人耕种,村中只剩老弱妇孺。
林悠然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阿娘,我有个想法,刚好咱们这里缺帮工,不如把林阿姑这样的妇人招过来,哪怕咱们少赚点,好歹让她们有个进项,可好?”
许氏先是一愣,眼中不觉带了泪花:“好孩子,你能有这样的心性,阿娘很高兴……你拿主意就好。”
林悠然握了握许氏的手,无论她想什么、做什么都能得到许氏的支持,对她而言亦是运气。
这一世的母女缘分,她同样庆幸。
不过,这件事能不能实行,还要看赵惟谨的意思。就连林悠然都是给他打工的。
当天下午,林悠然做了碗荞麦扒糕送到赵惟谨面前。
赵惟谨满怀期待地揭开盖子,看到碗里灰不溜秋的一坨,顿时皱眉:“这是何物?”
“保州特色,荞麦扒糕,郡公可吃过?”
赵惟谨抿唇,一看就不想吃的样子。
林悠然没有气馁,当即拿起细薄的竹刀,将那块巴掌大的椭圆形扒糕轻轻划开,切成手指宽的菱形小块,然后在旁边的醋碟中蘸了蘸,送到赵惟谨跟前。
“郡公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