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霓不知道这场电影讲了什么。
但在最后,电影结束的前一分钟,女主角挽着男主角的手,一脸幸福地步入了婚姻殿堂。
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童话的结局,只不过是现实的开端。
爆米花的甜腻气息依然飘散在空气中,悠扬的片尾曲却已经响了起来。
电影散场,灯光大作。卫霓像一尊石像,在那二人起身离开的当下,连动弹指尖都难以做到,更别提弯腰躲闪,依然直愣愣地望着他们。好在,那二人并未注意到身后隔着四排的卫霓。
他们像平凡情侣一般,女子牵着成豫的手,踩着宽阔的阶梯,一边回头一边说笑地往出口处移动。
郎才女貌,他们如此般配,就像当年的成豫和自己一样。
卫霓不知不觉起了身,游魂般地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有人注意到她脸上斑驳的泪痕,投来诧异的目光,避让着让她先行。
她依然轻飘飘地坠在队伍尾端。
一动不动的目光,失神地望着成豫的背影。
她的大脑像是一台过时的计算器,面对庞大的数据,负荷运转也理不清其中逻辑。
她想不通,成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己的丈夫,为什么会被别的女人挽着。
直到他们消失在电梯里,卫霓才像过了麻醉时间似的,眼里冒出金星,浑身颤抖不已,同时恶寒阵阵。仿佛有人开了她的胸,又把她胸骨下的血肉搅了个稀烂,然后,扬长而去,不见踪影。
连一句为什么,都来不及问。
她的震惊,她的愤怒,她的悲怮,湮没在空空荡荡的宇宙里,她的声音,还未传出就掐灭在真空中。只剩从头顶源源不断灌入的绝望,像战车一般冲撞着她的四肢百骸,想要撬开她紧咬的牙齿,炸开她的喉咙,和死死压抑的叫喊一起冲出体内。
这是梦吗?
如果这是梦,为什么还不醒来?
大厅里弥漫着爆米花的香甜,货架上摆满五花八门的膨化食品,身穿黑白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干练地操作着可乐机,一对情侣有说有笑地排队购买下一场电影,等待电影开幕的小家庭坐在排椅上玩手机,一个穿着吱呀作响的卡通胶鞋的小男孩举着塑料小瓶,一边奔跑在人来人往的电影院中,一边呼地吹出一串五光十色的泡泡。
吱呀吱呀,吱呀吱呀、
彩灯闪耀的鸭子胶鞋快活地奔走。
摇曳的肥皂泡泡缓缓升空。
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接二连三,碎裂消散。
卫霓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的是成豫的回信。
“你忙完了吗?”
“还没,怎么了?”
“我和梦瑶看了一部让人很难过的电影。”
手机一震,弹出新的消息:
“傻瓜。”
文字身后,附着一张咧嘴的笑脸。
这张咧嘴大笑的表情让她的悲痛再也忍不住了,卫霓不想引起大厅里旁人的注意,赶忙将脸背向灯光的方向,飞快地用手擦了几下。她想重新克制下来,可更大的刺痛插进了她的胸腔,让她不但无法粉饰太平,反而险些放跑失控的哭声。
在彻底狼狈之前,卫霓逃也似地跑出了影院。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野,她的耳朵嗡嗡作响,仿佛有一个电钻在她脑中大展身手,欢乐的人群和明亮的商业街都让她觉得刺目焦灼,几乎是想也不想,她一边擦着总也止不住的眼泪,一边往路灯黯淡的小路埋头走去。
要去哪里,她不知道。
前方通向何方,她不知道。
她只希望时间停止流动,这条路永没有尽头,她也就不必去思考以前以后。
背叛!
她从未想过的背叛,竟然也会落到她的头上。
她无法相信成豫会做出这样的背叛,但她同样无法怀疑自己的眼睛。
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安丽大桥,双手紧握着冰冷的栏杆,眼睛怔怔地望着脚下汹涌的波涛。
风把她的长发吹乱,湍急的水流也带走了她的灵魂。她一动不动地望着脚下打转的水窝,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年同成豫的点点滴滴。
一点一滴,最后都汇成他平静接受另一个女子亲吻的画面。
他们那么相爱。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能信——怎么敢信?
那是她要携手一生的人,如果只论相伴的时间,成豫会比她父母陪她的时间更长。她给了他全部的爱和尊重。
成豫不愿她重返医院,她总想着总有一天可以说服他,可以圆满地解决这件争端。
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可以一意孤行。
她尊重他,迁就他,耐心地陪伴着他,坚定地鼓励着他,她做了一个妻子所能做到的一切。
可现在呢?
她得到了什么?
她所付出的一切,像石子竭尽全力撞向脚下的江面,没有传来一丝回声。
“砰——”
剧烈的撞击声,尖锐的喇叭声,惊魂未定的怒骂声,卫霓像是被声响吸引的行尸走肉,怔怔地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一辆宝石蓝的玛莎拉蒂停在路边,翘着后车盖,车尾上一个新鲜的凹坑。黑色的摩托车侧翻在地,一个头戴黑色头盔的年轻男子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玛莎拉蒂的车主匆匆忙忙下车,当他看见车尾那醒目而新鲜的大凹坑,脖子迅速红了,脸上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休克倒地。
与此同时,一个戴着墨镜的长发美女从副驾婀娜多姿地走了下来,挽住年轻男车主的手臂。
“你他妈没长——”年轻男车主冲刚从摩托车旁爬起来的人吼叫。
身材颀长而瘦削的摩托车主不慌不忙取下头盔,露出一头乌黑板寸。
黑衣黑裤黑头盔,再加上那双凌厉得令人生畏的黑眸子,胸前的一根银链子反而成了他身上最亮眼的颜色。
“眼啊……”年轻男车主的声音陡然弱了下去,凌空的那根手指头,也有缓慢降落的趋势。
摩托车主弯下腰,从侧翻的摩托车尾箱里拿出了一根……木棒。
作为兵器,好像还不够格;但你要说它打人不疼,那也不太可能。
“你说我没长眼,还是说我妈没长眼?”摩托车主握紧木棒,大步雷霆地走向玛莎拉蒂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