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婵娟拉着江锁的手,走进自己的闺房。
她坐在黑漆描金的镜匣前,桌上摆放着轻巧精致的镶嵌螺钿。
箱盖内嵌琉璃镜子,推盖立起,便可妆容。
扑粉、桃儿粉、胭脂、耳环、簪子等首饰杂件,被木婵娟摆了一桌。
红烛摇曳,衬得木婵娟的脸越发红润。
她欢天喜地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锁乖巧地笑着,语意很和善:“念晨光。”
乖巧是江锁在陌生环境下的保护色。
她笑看一切,心里却兀自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木婵娟长了一张极为出众的面孔,大眼睛、大红唇,灿烂又炽热,是女人嘴里常说的那种“狐狸精”。
她喜欢大红色,便也为江锁化了一个跟自己一样浓烈的妆。
“晨光,你生得真好看,比抚云楼的姐姐还好看。”
木婵娟端详着江锁那张上过淡淡脂粉的脸,赞美道。
江锁被呛得打了个浅浅的喷嚏,笑问:“抚云楼的姐姐是谁?”
“她跟你一个姓呢,也姓念,叫念映柔。你说巧不巧?”
木婵娟关上了自己的胭脂盒,回忆道:“当时啊,从平州来了一位官人,听说还是个太监,出了高价要从感通寺里买人,挑来选去,选中了我,我宁死不从,后来妈妈才选了映柔,没想到她这一去,竟没能回来。不过,如果那时有晨光在的话,便是你去平州了,没有我和映柔的事儿了。”
“你宁死不从,可是因为那人是太监?”
江锁询问时,抬着头,正等着木婵娟给她画眉。
木婵娟口中的“宁死不从”有其他的意味。
据江锁看到的一切,木婵娟并非贞洁烈女,她的“宁死不从”断然不是为了立贞洁牌坊,而是另有原因。
“是因为我有喜欢的人啦。”
木婵娟抬手看了看江锁的一只眉毛,越看越顺眼,越画越来劲,道:“就在这寺里,有机会我指给你看。”
江锁好奇地问:“他可知道你喜欢他?”
“他知道。”
木婵娟开始画另一只眉毛:“他说了,等一切结束,他就带我回家。”
江锁微挑眉毛,捕捉到了一个不寻常的细节,问:“什么一切?”
“我没敢细问。”
木婵娟抬手,擦了擦画出界限的那一笔,道:“每次我问起他的事,他总会生气,说那不是女人家该过问的事。”
江锁又问:“他总生气吗?”
木婵娟将眉笔放在自己的红唇边上,想了想,道:“那倒不会。他平日里很温和,几乎没什么情绪,只会对两件事情发脾气。”
江锁耐心追问道:“还有一件是什么?”
木婵娟的目光开始闪躲,敷衍地笑了笑,道:“就差嘴唇了,你先照照镜子,瞧瞧好看吗?”
“好看。”
江锁快认不出自己了,嘴唇红得像喝过血。
木婵娟还在她的额上画了一朵花钿,绚丽至极。
“要是元大人喜欢你,不喜欢我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木婵娟看着江锁的脸,后知后觉,有了点危机感。
江锁笑道:“今夜之后,元大人还是你的。”
她以为,元大人便是她的心上人。
木婵娟像是满意这个回答,微微一笑,大红唇像春日里绽放的牡丹。
*
公鸭嗓女人早早在门口等候江锁,看到那张脸,不由自主地欣赏了片刻,真是好看得紧。
江锁被带进了元大人的房间。
公鸭嗓女人鸡啄米似的,为木婵娟的缺席而道歉。
但当把江锁送到元柳手上的那一瞬间,公鸭嗓女人便立时放宽了心——元柳的表情说明了,眼前这个比木婵娟更合心意。
待公鸭嗓女人合上门,江锁既不行礼,也不就坐,站在原地,歪头拢袖瞧着元柳,目光里似有风云涌动。
一尊镂空镶金香鼎吐露袅袅青烟,满室都是让人欲仙欲死的糜烂之气。
这就是木婵娟的心上人啊?
一般嘛。
黑得跟林霸天似的。
“弹首曲子吧。”
元柳指了指东南角的木琴,倒也不介意江锁呆讷。
江锁盯着他,一动不动,轻声道:“只会赏,不会弹。”
元柳解开衣扣,坐在床边:“那跳个舞也成。”
江锁面露为难:“舞……也是不会跳的。”
元柳解扣的手停了下来,有些烦躁,喝道:“歌儿呢?唱首歌也行。”
江锁只歪头盯着元柳,不再答话。
元柳本就心情烦闷,今晚到感通寺来找点乐子,不成想被蠢女人三两句话扫了兴致。
他大步走过去,提起她的衣领,提得她踮起了脚。
“再敢说一个不会,信不信我将你扔出房去,乱棍打死?”
他喘着粗气,满眼冷戾。
“信的。信的。”
江锁面不改色道:“歌舞解不了大人的愁,酒也不行。唯有我行,大人可愿一听?”
元柳冷笑一声:“若是解不了,我就拿你的尸骨灌溉门前那棵槐树。”
“好说。”
江锁冷静道:“不就是祁都派出的炽炼军在狼毫山剿匪成功了吗?一直以来,元大人都是林霸天的仰仗,如今山匪一举覆灭,成百上千的军火从此杳无音信,我要是大人,我也着急。”
“军火”二字无异于釜底抽薪。
元柳被江锁抽出了底牌,他在一瞬间松了手——眼前的女人不像个人,像魔。
“你如何知道狼毫山里有军火?”
元柳后退一步,开始上下打量江锁:这个女人没有木婵娟的艳丽之色,却让人挪不开眼睛,双唇红得犹如嗜过血,着一身红衣,美得鬼气森森。
“我看见了呀。”
江锁语气轻快,笑说:“我从祁都而来,路过了狼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