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溶靠着墙虚弱地抬了抬手,示意熊得壮莫要再说,目光放在了小赵头的身上。
显然,祁溶不信任他,要他出去。
小赵头脑子灵光,自然明白祁溶的意思,但他不出去,双手扶在膝上,磕了个头郑重道:“太子殿下,军爷,如今祁都大街上人人盛传是我们大祁的皇上向着倭国人,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这是举着一把钢刀直往自己肚里捅啊。那日倭国人进城,我们的陛下冒着瓢泼大雨前去迎接呐。像是迎接凯旋的将军那样。小人虽是个看守牢狱的小卒,却也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太子殿下在东部诸城抗倭,浴血杀敌,天下人都看在眼里。今日有幸能在这个地方见到殿下,是我赵子信祖坟上冒了青烟,小人愿誓死追随殿下!”
赵子信说得笃定,抬眸时,目光灼灼。
“誓死追随……”
祁溶浅浅一笑,苍白的嘴唇微动:“我身为东宫太子尚觉螳臂当车,前有倭寇虎狼,后有主君卖国,虎狼环饲,追随我……或许……真的要死……”
“一生在世终有一死,马革裹尸青山埋骨,胜过苟且偷安得过且过。”
“这条路难走,关押我的人是当今皇上。”
祁溶并非在欲擒故纵,他是真的不愿收留赵子信。
他还太小,不明白这世间总有些事是在刀光剑影里杀出来的,而不是上嘴皮翻下嘴皮说出来的。
“当今皇上又如何!”
赵子信偏不信邪,道:“皇上也有做不到的事,也有征服不了的人。他管不了这世间的悠悠众口,影响不了后世评说,也浇不灭万千英灵的丹心热血!”
赵子信说得一套一套的,熊得壮听得一愣一愣的。
熊得壮挠着头问:“这是你那老爹教你的道理?”
“我偷偷去青云书塾里听来的。”
赵子信有些不好意思。
祁溶透过黑暗,兀自审视眼前这个半大的小少年,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不信邪,不服输。
赵子信以为祁溶还不相信自己,赶紧爬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稻草屑,道:“我、我去给殿下看门!你们说。”
于是,赵子信蹦跶着离开。
随行的军医包扎好了祁溶的伤口,也跟着赵子信离开。
“禀断袖……殿下,我与哥哥、张长生混入风雷军中才知道,这个军队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分成了乾阵与坤阵两个阵营。”
熊得壮朝祁溶挪了挪位置,压低了声量,道。
一个军营里还分出两个阵,倒不是什么稀奇事。
祁溶平日里也做统率三军的事情,自然知晓为了方便管理将一军分为两阵的必要性。
但既然熊得壮将此事提出,那说明这其中必有蹊跷。
祁溶也不打断他,安静听着。
方才上过药的伤口处清清凉凉,不再烈焰烧灼一般地疼痛。
“乾阵的地位比坤阵更高。我们作为新人,一开始入不了乾阵,去的乃是坤阵,每日做的无非就是操练兵马的事儿。而新人能不能晋升去往坤阵,并不是由军功来决定,而是由与上级之间的亲疏决定。”
熊得壮说到这里,看了祁溶一眼,继续说:“风雷军不是铁板一块,但乾阵却是。因为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千丝万缕。别看他只是个乾阵的小兵,说不定他是某个尚书大人的儿孙亲戚呢。所以,在乾阵当兵,大家都客客气气的,生怕踩到太岁头上。”
祁溶听得皱眉。
熊得壮继续道:“乾阵与坤阵的消息从来不是互通的,甚至,乾阵的军事行动都是秘密在进行。因为如今卧龙殿正和太安宫打着擂台,保不齐就会有太安宫的人混进队伍里。所以要进入乾阵,必须取得一个人的信任。”
祁溶眉峰微动:“谁?”
熊得壮道:“兵部尚书蒋肇忠之子蒋云。”
如此一来,辉州一战的失误便能解释得通。
熊得壮三人刚进入风雷军不过一月有余,还处于坤阵的序列里。
大战之前,蒋云必然在乾阵封锁了消息,以防太安宫从中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