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邀请您去花园中散散步,如果您的鞋子足够适合走路的话。”桃乐丝对希尔达说。
她的话语如此直率,以至于一直站在她旁边的艾斯比爵士很响亮地咳嗽了一声,以充分表达他的不满。
舞团中其他的舞者们坐在地板上,好奇地看着桃乐丝,又垂下头交头接耳。索莎娜在另外一个房间中心急如焚,等待桃乐丝给她提供足够的金钱;可桃乐丝却在这里,站在一间有着薰衣草香味的房间之中,邀请希尔达去花园中散步。
希尔达将双手交握于胸前,她看着桃乐丝,在她那双大眼睛之中似乎流露出惊讶,不过这种情绪转瞬即逝。她始终平静,尽管她无法拒绝一个领主的邀请。
她们并肩走在花园中,艾斯比尽职尽责地为桃乐丝撑起一把缀了浅绿色蕾丝与繁复白纱的伞,遮挡住照射她的阳光。伞面垂下的纱随着脚步一晃一晃,惹人心烦。桃乐丝想和希尔达单独谈一会儿,但她又不忍心疾言厉色地将艾斯比从花园中赶走。
但无论如何,夏天时,恩格尔皇宫中的花园都是美丽的,足以让任何一个前来拜访的客人惊叹——乌利尔除外。所以桃乐丝会自豪地觉得,希尔达会因为花园之中的美景而对桃乐丝多出几分好感。
“那么,夫人,”桃乐丝问,“您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您问的是我出生的地方,我想应该是在康拉德和恩格尔交界的一个镇子里,我母亲在世时,和我提起过,”她说,“在最近这些年里,我都带着我的舞团四处流浪,在克雷布斯逗留了格外长的时间,所以我一时也说不清楚我来自于哪里。”
桃乐丝瞥了希尔达一眼。
希尔达在说谎。
她的脸色苍白,她的双手纤细,白得甚至于有些发青,这绝非常年在外餐风饮露的流浪舞者的模样。但桃乐丝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她发现自己不介意希尔达对她有所隐瞒。
“康拉德和恩格尔的交界处是峡谷,我曾经和我的哥哥去过那里,城镇并不多,或许我有幸听说过您出生地的名字。”桃乐丝说。
希尔达说:“黑暗之地。”
桃乐丝的脚步微微一顿。
黑暗之地并非如它的名字一样耸人听闻。那只是一个很小的城镇,位于恩格尔与康拉德的交界,属于恩格尔领主,镇子上的人通过与康拉德进行木材贸易为生。它临着峡谷,一侧是悬崖绝壁,终年都是昏暗阴冷的,有人说,是因为悬崖下蛰伏着数不清的怨恨的亡灵,因此被称为黑暗之地。
对于桃乐丝而言,黑暗之地的意义非凡。不过,到现在为止,这些事情,还不足以对希尔达说出来。
桃乐丝在一坛忍冬花前停住了脚步,并不太有礼貌、直率地抬起眼睛,打量希尔达。
她发现自己猜测不出希尔达的年龄。她也许四十岁,也许三十岁,也许——如不灭的女神的一般,在世界诞生之初,就已经赤足行走于呼啸的狂风之中。因此,她的容貌,她那深邃的眼睛与微微泛着红色的嘴唇,无非是女神的伪饰。
不过,桃乐丝也不算全然没有收获。在阳光之下,她终于看清楚了,希尔达的虹膜是极深的绿色,比冬青的颜色还要深。
“您知道索莎娜是来做什么的,对吧?”桃乐丝问。
“我当然知道,这也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公主会引起他人侧目,但舞团中一个笨拙的舞者不会。”
“您为什么要帮她?”
她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又沿着灌木的道路缓缓向前走去。在那里有一截半人多高的篱笆,上面缀满了盛开的蔷薇,火红的、深红的、浅红的。桃乐丝顺手折了一支花,捻在手指之中。
“陛下,如果索莎娜登上了王位,她许诺给我一千个金币;如果她没有,我依然流落街头,跳舞为生,这对我而言没有损失。如果您是我,您会放弃这个有可能使您发财的机会吗?”希尔达脸上显出一点淡淡的微笑,在她的唇角浮现出细纹。
她们已经走到了花园的尽头,种种花草的香味四处飘散混合,难以辨清究竟是什么花的味道。桃乐丝的额头微微沁出一些汗水。天气太热了,而且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沉闷,连同太阳的光线,都变得使人无法忍受。
于是她的心绪,也就开始变得不耐烦了起来,不仅仅是那个还在房间中等待着和桃乐丝大讲特讲《圣经》的乌利尔,还有在遥远的大陆尽头所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