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云层之中时隐时现,空气十分潮湿。马蹄踩在地面的泥泞与水泊中,一声一声,很有节奏。桃乐丝通过月亮分辨出大致的方向,又驱赶着她的马朝那个方向走去。
“我们很快就能到我的宫殿了,”桃乐丝允诺,“我的女仆们擅长处理从暴风雨中回来的人,请您放心。我的哥哥们以前经常会碰到这样的事情,宫里的侍从们已经习以为常。”
希尔达沉思了片刻。她那黑色的斗篷一样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从背后看,桃乐丝只能看到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希尔达青白的侧脸上,她们都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我祈求您的原谅,大人,我只是担心索莎娜和我的舞团。”希尔达说。
“如果艾斯比爵士和他们一起在港口,他们应当是安全的。港口上通常会有避风的石屋。”桃乐丝安慰道。但她对此也不太有把握。如果艾斯比真的还停留在海港,刚才桃乐丝看到的白马是什么?
于是她问道:“雨还没有停的时候,我看到一匹白马在前方奔跑,为我们引路。您也看到了这样的景象吗,夫人?”
希尔达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我们前方除了暴风雨,什么都没有。”
这匹载着两人的骏马继续朝着皇宫的方向奔跑。风吹得桃乐丝感到很冷,抓着缰绳的那只手也仿佛被冻得失去了知觉。雾气就像是从沼泽地里爬出来的亡灵一样,在原野中飘荡蔓延。
“不,不对。”桃乐丝忽然说。
估算着距离,她们早就应该到达行宫了,或者至少能看到一点城市中的灯火。但是周围只有茫茫冷雾,不见半点人烟。
“我们走错方向了吗?”她自语道,云层忽然散开,显出半轮月亮,她看着月亮,方向并没有错。
“我们好像走到了一片荒原上,领主大人,”希尔达说,她的语气变得担忧了起来,“康拉德领土上有类似的荒原,但它不应该出现在恩格尔。”
桃乐丝很难相信自己会在皇宫外迷路。如果她走错了方向,她应该看到森林、山峦、村庄或是索性折回港口。可是此刻,她四处环顾,好像周遭只有广袤无垠的荒原,没有任何其他景物。
“这里没有下过雨,地是干的。”希尔达忽然说。
桃乐丝低头看了看,在风灯微弱的光线下,地面像盐碱地一样,也是白惨惨的颜色,间或生长着几丛杂草。
她松开缰绳,从马背上跳了下去,用脚尖拨了拨地面的沙土。不过这无济于事,既无法判断她们现在在哪,也无法找到回家的方向。
桃乐丝抬头,看了一眼仍骑在马背上的希尔达。希尔达也在看她。她的额前垂下几缕头发,贴在脸颊上,不过她的眼神和神态都是柔和的,在风灯摇晃的光芒中,希尔达显出一种异样的,近于神性的美丽。
于是桃乐丝感觉自己焦躁的心情也就平复了下来。她拿起缰绳,冲希尔达笑了笑:“很不幸,夫人,我们好像迷路了。但是你得相信我,这种事可不经常发生。”
希尔达说:“陛下,和您有关的传闻,通常都与神话、巫术有关。所以在黑夜里碰到这种情况,我倒是并不感到奇怪。”
“在恩格尔,我想我应该没有什么好名声。”桃乐丝说。
“不,并非如此,”希尔达答复道,“对于像您这样一位年轻的领主而言,名声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人不切实际的期望。”桃乐丝说,并且不快地想到了乌利尔。
“领主大人,最重要的是信仰,”希尔达用她深沉而温和的声音说,“但并非信仰上帝,而是信仰您自己。”
桃乐丝没有在说话,她拾起缰绳,随机挑选了一个她喜欢的方向,牵引马匹朝那里走去。但是她的脸上挂着笑容,她几乎是抑制着自己,以免笑出声音来。
她觉得希尔达说话很有趣,她喜欢和希尔达交谈。不过她暂时还想不出来什么更有意思的话题了。
周围的雾霭时聚时散,风吹来时,带来一股奇怪的气味。那不太像桃乐丝所熟悉的海风,而是一种腥臭,像是池塘的死水所带来的气味——沼泽。
桃乐丝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的脚踝不知何时已经已经陷入了散发着臭味的污泥之中。
“您怎么了,大人?”希尔达在马背上问她。
桃乐丝说不出话。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这时,风大了起来,将夜空中的乌云吹散,于是又显露出来那半轮上弦月。不过此时,月亮是血红的。正如父亲死去的那个夜晚,桃乐丝拉开窗帘时的所见。
“不。”她听到自己心里发出抗拒和恐惧的声音。风吹得她发抖,从指尖一直到心口都是冰凉的。
在她面前的沼泽之中,出现了一个怪物,一个由黑雾所组成的,勉强可以称之为人形的块状物,又高又瘦,在红色月亮的映照下,模样好像瘦长鬼影,距离她不过三五米远。